顾夏怯生生地走上前,细细地打量着钟镇新,原来这个时候,他还这么年轻,两鬓没有斑白,眼睛炯炯有神。
是呀,他还没有尝受到接连失去父亲、大哥和二哥的痛苦,他还不用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思海,他也不会,丢下一双儿女和最爱的妻子,从世贸大厦一跃而下。
顾夏抿了抿嘴角,叫了声“钟伯伯”,就由他牵着坐上了椅子。
“这是你明芯姐姐和明诚哥哥。”孙芷蔓介绍道,“以后夏夏就是你们的妹妹了,你们做了哥哥姐姐,要照顾好她,知道吗?”
钟明芯顾不上回答孙芷蔓的问题,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打量着顾夏,脆生生地问到:“那夏夏以后是不是什么都要听我的?”
“明芯,不可以,妹妹不是玩具。”孙芷蔓温柔又不失严厉地回答道,“你以后在学校要好好照顾妹妹,要有姐姐的样子知道吗?”
钟明芯就嘟了嘟嘴,讪讪地垂下了手臂。
孙芷蔓又回过头去看钟明诚,他爽朗地举起手:“我不欺负她,你就放心吧。”说话间还给顾夏挤了挤眼睛,说话间带着稚子的飞扬,顾夏不由得扑哧一笑。
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见钟明诚是在一家咖啡馆,但这个失去了那么多亲人的男孩已经变得对世界充满怀疑。
就在几个月前,她把思海最近一次竞标的价格透露给了他的竞争对手,也是钟明诚歇斯底里的表情,才让她知道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令人厌恶的事。
她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搬出去,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说,她的主动释放的善意,却让他误解她又有所图谋。
“如你所愿。”她当时强忍住了眼眶的酸胀,三天后,她葬身了火海。
想到这里,她扬起脸颊,笑着说了声谢谢哥哥。
“我也可以保护你的。”看到顾夏的神情,钟明芯瞪着她说道,“你怎么不谢谢我。”
孙芷蔓见了就伸出手扭了扭她的脸颊:“这么大的人了,羞不羞。”
顾夏就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姐姐。
“夏夏明天开始就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上学,学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放在初一四班,你们以后就和妹妹一起上学放学了。”钟建新淡淡地嘱咐道,又转头温和地对顾夏道,“明天夏夏过去把校服领了,把书也领了,先不用着急学习,熟悉一下环境。”
顾夏今年才十三岁,上初一,大她一岁的钟明芯上初二,而钟明诚已经上高一了。
看到顾夏乖巧地点头,才放下了心。
晚饭是江南水乡的菜式,精致里带着家乡的味道。
顾夏知道其实钟家的人除了出自南方的孙芷蔓,都不是很习惯一些寡淡的江南菜,这些是厨房特地为她做的。
十多年了,她的口味早已适应了钟家的作息,但想着大家的好意,不忍辜负,不免作出欢喜的表情,额外多吃了几口。
孙芷蔓就笑着说:“这个厨子是前两天刚找的,我吃的还算地道,夏夏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吃。”顾夏用力的咀嚼着,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的评价。
他们对她的这份心思,即便是再过一辈子,自己也没法偿还的清。
圣德国际学校是排名第一的贵族学校,仿欧式古堡的建筑,身穿英伦风校服的学生,来来往往的外教们,让人在进入校门的一瞬间仿佛就置身在了康河畔上的剑桥。
精英主义、精致主义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有意思的是,它采用的倒不是流行的国际学校教育方式:走班制,而是采用传统教育的方式让学生适应应试教育,再额外的基础上通过选课的形式培养学生诸如钢琴、冰壶、骑马、高尔夫、击剑等等爱好,在各个假期再提供各项国际学校交流项目,以满足那些希望出国念大学的学生的需求。
顾夏猜测这样的教学方式是为了同时吸引那些身居高位子女无法出国的官员子弟和家资雄厚不想孩子受应试教育之苦又不想放弃这种拓宽人脉的机会的商人子弟。
顾夏的班主任姓周,是个甜美的江南女子,讲话间自带着一股甜腻的吴侬软语。
“你的资料钟先生已经事先给到我这里了,我等会先带你去教室,你今天就跟着大家的进度听课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周老师领着顾夏走在教室间的长廊,一边笑着对顾夏说道。
须臾进了教室,虽是课间,倒是异常的安静,多数人趴在桌子上一刻不停地奋笔疾书,只有少数人三五成群地在一边闲聊着。
顾夏上辈子对圣德的精英教育深有恐慌,她身份尴尬,虽说养在钟家,可又是姓顾。
和钟家一样门第的人看不上她,比钟家门第低的倒是有几个和她玩的来的,结果没过几个月蔓姨就隐晦地提醒她,她交的几个朋友妄图通过她的关系悄悄攀扯钟家。当着蔓姨的面她极力反驳,可背地里却又羞又气,直接和别人断了来往。
她的性格,自卑得很,本来基础上就远远比不上这些天之骄子,总觉得和人说话都是低人一等,这件事后就开始独来独往,自暴自弃,成绩更是从来没掉出过后三名。
这次不能这样了,顾夏暗暗地想。
“大家停一下。”周老师抬起手鼓了鼓掌,“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顾夏。顾夏同学从今天转学来我们班,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稀稀落落的掌声从教室各处响起来,顾夏就站直了身子深深地朝着大家鞠躬。多多关照,我的朋友们,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顾夏,你就坐到魏云茹旁边的位置上去吧。”周老师交代完这些,安排了位置,就出了教室。
顾夏就抓了书包,挪到位置边上坐下了,扭头对魏云茹笑了笑,“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魏云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
如果把圣德的人群做一个划分,那么大致可分为,出身寒门的才子,出身从商家族的财子和出身官宦世家的实权人士。
而魏云茹就是第三种,她的父亲魏世勋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这算不上什么让人趋之若鹜的身份,但他也同时是北部军区总司令魏世荣嫡亲的三弟。
魏家扎根北部三十多年,魏家子弟、连襟、同门等遍布北部官场,在这里,无论是官员升迁抑或是空降,第一个要拜见的就是这个地头蛇。
不论哪家言语间提起魏家,总是多了些忌惮,少了些随意。
顾夏知道的不止这些,她知道钟镇新死后,思海犹如一盘散沙,钟明诚和他的堂哥,也就是钟家大伯钟镇业的儿子钟明启合力苦苦支撑下思海,是因为有魏世荣的儿子,彼时已经是少将的魏云霆的暗中帮助。
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出现钟家的书房,行色匆匆。如果没有她,思海其实早就应该活了,活在这三个年轻人的手里。
魏云茹看到顾夏行云流水的动作,泛起了一丝兴味。
这个钟家的养女倒是一点也见不出小家子气,行动间有种标准的欧洲礼仪的派头,她想着,脸上就带了一点探究,:“你姓顾?”
看到顾夏轻轻点了点头,才接着问道:“但是很多人看你早上是坐钟家的车来的,你和钟家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