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我弟弟他,没有等到我回去!”
琉璃满眼害怕地说着,她的嘴唇都在颤抖,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
“怎么会呢,梦都是反的啊。”长宁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
“长宁,我很怕,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琉璃只觉一阵心痛难当,疼得她不停簌簌落着泪。
“阿久他想抓住我的手,而我,却在好远好远的地方!”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我们赶快回去好不好!”琉璃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着急地说道。
长宁赶紧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往你家赶!”
她和邓景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先让琉璃回家见见弟弟,再带她去看大夫,会比较好。琉璃现在很激动,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弟弟,绝对不会去见大夫的。
邓景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因为他能感觉到琉璃此时的归心似箭。
剩下的一路,大家都走得很急,也没有怎么再说话,只有北风的声音在高唱归家的歌谣。
琉璃担心弟弟,长宁担心琉璃,大家都将心中的忐忑,化作了脚下急进的步伐。
“在过下一个转角就到了!”
琉璃一见此时熟悉的场景,便知道离她和弟弟住的地方就不远了。
她赶紧用手给大家指明方向,着急地说道,“就在那个山前面。”
“太好了,你快到家了。”
长宁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冷风把她的双手都冻僵了,现在动起来还有点不自在。
不过好在,琉璃快到家了。
“到了,到了!”
邓景刚走上山坡路,离那个草棚还有一段距离,琉璃便急急地从他的背上下来了。
那样虚弱的她,竟一路跑了起来。
“琉璃,你慢点,小心路不平!”
长宁跟在她的后边,赶紧追着喊道。
那草棚很小很简陋,可能连将军府一个亭子的大小都没有,棚顶此时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雪,但是依然可见它的杂乱和破漏。
长宁随着琉璃迈进了这个她们的小家,这里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大小不一的各个破洞,显然根本抵挡不住呼啸的寒风。
长宁走进这里,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暖和,寒冷和外面是一样一样的。
在靠近墙壁的角落里,有一堆杂草,不多也不高,大小可能还不如一个桌子,但是那上面,此时躺了一个闭眼熟睡的少年,他的双腿斜着耷拉在地上,因为这个小小的草堆只能让他躺上半个身子。
“阿久,我回来了!”
琉璃抱着手里的食物,想到自己和弟弟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满心欢喜地朝正在熟睡的弟弟走去。
“看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将篮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香喷喷的肉夹馍,虽然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已经凉了,但是食物那诱人的香味,依然还在。
琉璃轻轻晃了晃弟弟,柔声喊道。
“阿久,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这肉夹馍好香啊,姐等你一起吃呢。”
琉璃的手刚刚碰到弟弟那冰凉冰凉的身体,只觉自己心中一阵发寒,如霜雪覆心,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阿久!阿久!”
草堆上的少年,闭眼安详,仿佛永久地睡着了,怎么唤都唤不醒。
“阿久!你醒醒啊!”
“阿久!”
食物从琉璃的手中滑落,她紧紧地抓着弟弟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但是回应她的,依旧是冰冷的沉默。
“阿久!”
悉罗琉璃抱着已经僵硬的弟弟,仰天放声大哭,仿佛这一刻,他们姐弟,在用死亡向老天爷抗诉着命运的不公。
是啊,除了老天爷,他们这些卑微如草芥的人,又还能向谁申诉呢!
寒风贯过草棚的破洞,以凄厉的呼啸,向群山发吼。
长宁已经完全呆住了,她不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说话,也不敢呼喊,只有涛涛的泪水,在悲哀地流淌。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那种残酷,她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无尽的悲伤和疼痛已经化作了一把淬血的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悉罗琉璃的胸膛,让她所有的生活希望都和弟弟一并去了。
长宁知道,她流的不是泪,而是贫穷绞肉机下的血。
她望着撕心裂肺的琉璃,心痛如绞,她渐渐明白,这个无情的古代,这个冷血的长安城,那么多可怜的人,他们的帮助对他们而言,是微乎其微。
他们满心欢喜收下的食物,可能对家里病入膏肓的亲人而言,是药石无灵,是徒劳无功的尝试。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现代每天都很寻常的三餐食物,在这里而言,就是天人永隔的横沟。
太残酷,残酷到她不敢看,不敢想!
眼前所见所及,邓景沉默了,好久好久。
悉罗琉璃姐弟,在这一天,狠狠给了那个身为秦国贵族的他,当头一棒,棒下不是疼,而是蔓延的酸楚。
他没有想到,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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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北风独往,长安城外,青山成岗,孤女空对坟场,步步落殇。
长宁和邓景一直陪着琉璃,安葬阿久,为他树墓,将一路捧来的肉夹馍放在了他的墓前,愿他在远方在天堂,有衣有食日日无忧。
这是长宁第一次看见下葬的全部过程,原来那个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是那么深那么深的洞坑,深到他们三个要用那么多的悲伤来沉淀。
邓景想明日命人送来上好的棺木,为阿久安葬,但是琉璃拒绝了。
她说:“这里太冷了,阿久饿了那么久冷了那么久,我不想让他再受冻了。”
她哭着从草堆后面拿出了一卷草席,这是她和弟弟的约定,曾经彼此说好,若是谁先撑不下去了,另一个就用这卷草席,将他安葬。
对于这样的归宿,他们早有预期,也早有准备。
不是他们太草率,而是他们对命运的残酷,了解得太彻底。
任大雪落,夜凉如霜,悉罗琉璃仍然愣愣地守在弟弟的墓前,不愿离开半步,她怕她一走,阿久就会感到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