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坚
赌鬼男人的嫉妒与交换要挟,加剧了有法对安贞宝宝的思恋。五千块钱是个小数,可是人总有一个习惯概念,觉得花了这笔钱,就得物有所值。既然有了这个女人作为目标,自己就得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当年搞外贸的功夫,全心全意,达到理想的目标。
他开始清早出去,沿着运河晨跑,然后在龙溪大桥下面的躺椅上,做仰卧起坐锻炼腹肌。等运河对岸的花店开门,他就进去拿一捧新鲜的玫瑰花,扔几十块钱,然后悄悄出来。等他一手拿花,一手啃着小吃店拿的茶糕,慢慢踱到电脑店。安贞宝宝的小店也就开门了。
女人梳妆完毕,拿着抹布擦外面的橱窗玻璃。有法悄悄进去,取出一个空瓶,把玫瑰花插进瓶里。然后他抓过一个拖把,悄悄在里边拖地。等女人拿着抹布进来,有法一缩身,让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然后他拿着拖把慢慢走出去。
他在店外又拖了一会儿,再慢慢离开。然后,边走,边取出手机,打开QQ,给她发话:“早晨好!安安,我又来过了。桌上的玫瑰花,希望你喜欢!”
很快,女人回复:“谢谢你,我喜欢!美好的一天!”
有法很高兴,一路走,一路琢磨怎么继续跟她聊。她是个爱读书的女人,有点附庸风雅——有啥不好呢!有法就把晚上网上复制来了的佳话、诗句,转帖了发给她。她总是先感谢,再细读,再谈谈自己的感想。碰到有生意,不能马上回复他,就道歉。她总是说他,做老板到底不一样,可以做甩手掌柜。有法只是含糊其辞,不说自己干什么,但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又必须说自己是大老板。而且是个儒商,文化人。
有法开始物色外面的出租房,很快找到公园路后面的一间空屋。他是在网上的租房信息中发现居然有本镇的房源。于是联系公园路那家人家。电话联系,看房,账上汇款,电子协议,一步步落实。那家人把房门钥匙交给了楼下门房室,信封里写了楼层与房号,说,他去取一下就可以。
那天上午,有法给女人送完玫瑰花,直接去了公园路。小镇改造出一个公园,里边绿树成荫,亭台楼阁,外面广场宽阔,政府大楼高耸,花坛喷泉,十分洋气。那幢公寓楼愿为政府工作人员所建,这几年官员们一个个搬到城里去,房间就空出很多。有法看中公园路后面的僻静。走过去,心里觉得自在。
公寓楼有点老旧,可是房子周边弄得很干净。即便白天,也很少有人进出。有法喜欢这份清静。尽管自己隐身,但是他需要这种清静。如果让那个女人前来,显然不能让别人注意。同样,如果要联络那个隐身的赌鬼,更是越隐蔽越好。
到了楼下,他看看上面,此时正好沐浴在阳光里,从南面的窗口看,竟没有几家窗户开着。这太好了。这里以后可以作为自己的天地!
找到门房,里边没有人,他在窗口的长桌上,看到一个信封,上面果然写着“501.钥匙。”他拿了信封,往楼上走。楼梯里安静异常,好像是不曾有人入住的新楼。
找到501,打开门一看,嚯,房间大得超出想象,而且如约所说,是精装修过的,可以拎包入住。他进去,到各个房间看看,又到了阳台.小镇房子大都不高,这里已是第二高度,仅次于政府大楼。往东看,可以俯视整个小镇。
他需要,而且喜欢这个高度。他还得好好想想,下一步做什么,怎么做。
他做的第一步,是把酒店的房间退掉。把他的人革包与电脑拿来,然后正式住了下来。他在大门外面钉了一块横板,意思是存放外卖与信件。
解决了吃和住,他才安静地坐下来,看书,计划怎么向女人发起进攻。离开滨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碰女人了,这个问题也得解决。他想过夜里去蠡山浴室,找个鸡婆方便一下。可是一想到自己隐身,可不是几个月以前,在蠡山任那个女人亲热。现在女人看不见他,摸不着他,无从开始。要是找个少妇,偷袭,一上去搞人家,这跟敲门强奸一样,是禽兽行为,他一把年纪,怎么做得出来!何况眼下天寒地冻,不比夏日,女人穿的少,容易得手。
最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渐渐被那个女人迷上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她似乎对他已经不再防备,开始啥都愿说,啥都敢讲。有法跟她聊天越多,越感觉她的单纯,难怪她会喜欢那个赌鬼,她内心很孤独,很空虚,缺少爱,她是很容易被人泡上的。同时,她又挺小资,矫情,浪漫,有法给她玫瑰花,她十分受用。可是,有法暗示她,晚上去看她,拜访她,一起看电影,一起去跳舞,她都婉言拒绝。
这又是很难攻破的堡垒!
有法过了许久,才明白,她是被她的前夫吓怕了。他在自己的新居,如今只研究怎么攻破她。心想,等这个堡垒攻破了,再干别的。攘外先安内!
这是一件相当折磨人的事。相思,年轻人的冲动。他自己都奇怪,怎么老了老了,又铁树开花,青春恢复,七荤八素了呢!
他有空就下楼,悄悄走到振新大街,走到小安电脑店外面,去偷偷看安贞宝宝。她通常只是坐着玩电脑,生意清淡,她没事可做。她坐着的姿势,专注的神情,有法都觉得优雅好看。到了下午,女人虚掩上门,在柜台后面,地上铺上一张泡沫垫子,然后脱了鞋子踩上去,随着电脑里放出的轻微音乐,开始坐下,侧弯,拉伸,练起了瑜伽——难怪她身材那么好!
有法透过门外玻璃望进去,差点把门撞开。女人的腰肢弯过去,弯过去,太迷人了。她的两条大腿分开,分开,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她的大腿和臀部,不肥不瘦,紧紧包在紧身裤里,溢出刺目的性感。
他每次看到那副场景,心里就年轻人似的沸腾,忍不住想冲进去。可是一旦额头碰到门上方的玻璃,他就会冷静下来,想到冲进去太荒唐,会前功尽弃。于是慢慢走回去,拿出手机,用QQ给女人留言,继续与她调情。初春的午后与黄昏,变得十分暧昧、诗意而有情调了。
为了学习恋爱技巧,他上网看书。网页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他随意翻阅,总觉得不过瘾。于是决定看名家。他先是想起多年前读过的瓦西列夫《情爱论》。搜索一下,找到了,随意拉过浏览。发现书里谈情爱发生的原理,谈得很细,穿着打扮,五官身材,表情举止,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一想到自己要网上恋爱,这些用不着。他找出过去的老照片,用手机拍了,发一张给女人看看。女人看到笑了,说好英俊啊,又说,是过去的吧?他当即承认,那是当兵时拍的。
接着,他又找到司汤达的《爱情论》。这本书一下子把他迷住了。司汤达真是情感专家,他详细分析了爱情发生的机理,里边有个重要词汇,“积晶”。男人与女人初遇,产生好感;之后分开一段时间,心里就产生了一层“积晶”,然后爱情逐渐加深。有法一下子茅塞顿开,反观自己,心里是有了积晶了。现在的问题是,女人估计还没有。怎么来加深女人的感情,怎么让她完全投入进来?这是需要好好研究的。
他开始照着书上说的去做。吃饭之后,问候一声,吃了没有,别饿坏了胃,睡觉以前,问她睡了没有,关照她早睡,打趣说睡少了生褶子,然后一再道“晚安”。甜言蜜语,浓情蜜意,缠缠绵绵,坚持一段时间,又突然不跟她联系一段时间。忍住,忍到她开始找他,骂他,然后拼命解释,又跟原来一样,甜言蜜语,浓情蜜意,缠缠绵绵。
这样,有法发现,女人进入状态了。到最后,就剩下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跟她幽会,怎么让她不会因为看不见自己,吓得打回原形?
幽会
女人的店铺侧面有条弄堂,边上开了一个侧门。平时不开,有法也一直不曾发现。这天女人答应有法去见她,特意提到,你晚上九点以后,走边上赵家弄。
“赵家弄”是钟镇的老弄,本来很短,到铁匠铺为止了。后来小镇开发,往西面延伸,把弄堂也拉长了。东面半截古色古香,西面半截洋腔洋调,有法不大熟悉——毕竟是他离开家乡以后造出来的。
九点以后有点晚,街上的店铺,除了夜宵店,棋牌室,歌舞厅,大都已经打烊了。有法躲开路灯,在树荫里前行。他知道隐形,可是如今有个赌鬼隐身人,能看见自己,而且那人是女人的前夫。他需要预防那个家伙从哪个弄堂冒出来,在背后袭击他。
他在运河桥北面出来,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高大挺拔,还真像那个隐身赌鬼。不过一闪,就消失了。他回头再找,已不见踪影。
往前走,渐渐接近电脑店。他的心跳有些加快。头脑里想着,如何打消女人的疑虑,如何接近女人。自己隐身,要是女人没有安全感,看不见他,以为见了鬼,那一定会使约会失败。没有肌肤之亲,自己的秘密就不能让女人知道,也不能让女人接受。搞过之后,睡一觉,自己显形了,抱着她告诉真相,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么想着,他走得很慢。到了店外,他发现店门不仅早关,连里边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到弄口,看弄里黑乎乎的,他竟忍不住有些害怕。女人的店铺边上有侧门吗?她会给我开门吗?开了啥都不见,她会不会一下把门关上?或者吓得以为见鬼,晕了过去?
他靠着墙沿,拿出了手机,翻看之前与女人的聊天。先是试探,后是激将,打情骂俏,嘻嘻哈哈,最后女人说,“你晚上九点以后,走边上赵家弄。”准确无误,她是真真切切约他过来的,不是开玩笑。这句话让有法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之后沐浴打扮,刻意修饰,拿酒店带来的香波与大宝涂了又涂。现在浑身还是热的。
往里走,十几步,就见到侧门了。门当然关着——或者虚掩着。里边似乎有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那是极有诱惑的微光,里边似乎还有幸福的闪动,有隐隐的召唤。有法靠近,伸出食指和中指,准备敲门。
这时候,一个身影从弄里延伸过来。有点像某部电影,或者某本摄影画册里出现过的场景,两堵黑黑的高墙之间,一条白色小弄,移过一个黑影。
有法作出的第一反应,是赶快离开。那个人不像是偶然经过,应该是有备而来。或许也是来找安贞宝宝的,或者是自己与女人的聊天被监控,有人要来抓自己。他不得不防。
他赶快往弄外面跑,出了弄口,又沿着树荫,往运河方向跑去。跑上几十步,他回头去看。也就一会儿功夫,那个黑影跟出来,出了弄口,也往运河跑。那人年轻,比有法跑得快。而且有法很快发现,那人看得见自己。他是有目的跟踪。有法心里有点数了,他是谁。这个狗日的,说了不算数,老子得给他一点教训。
有法这么想着,沿运河往桥下走。桥下新近被开发,弄出一块供老头老太活动的场所。现在黑咕隆咚的,没有人影。有法跑着,到了一个健身器材边上,故意跨上去,转起腰来。
那个人影移过来,到了近前,不再靠近,之后也抓起一个练肩膀的吊杆,扯起来。有法突然一个箭步,扑过去,从后来,用上当年部队学的擒拿功夫,挽住对方两条胳膊,往后拧,而他的膝盖,顶住了对方的脊柱。
“哎哟唉哟!轻点轻点,我的骨头要断了。”那人哀叫。
“再叫,就真的拧断你。”有法怒喝。
“啊哇!”那人还是痛得呻吟,“不叫了不叫了!”
“不是给你五千块钱了吗?怎么说了不算数?”
“不是,不是不算,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莫不是,你不舍得女人被别人碰?”
“是是是——也不是!”
“那是什么?”
“你先,先把我放开。”那“混世魔王”哀求道。
有法放开他,他一下瘫在地上。有法看这家伙可怜样子,不再生气,问道:“那是为啥?说说。”
“你给的五千块钱,没了。”
“什么?”有法一听又火了,抬脚要踢他。
“别打别打,我没有再赌。那钱,是我碰到债主,被他们,给要去了。”
有法一听,心软了。这家伙,跟自己一样,被债主逼着才隐身,他有了钱,被人逼着要回去,这很正常。有法将心比心,不由同情起他来,于是朝他说:“起来,跟我走。”
“好的。”那人爬起来,拍拍屁股,对有法说,“其实,我跟着你,就是,就是想让你再给我一点钱。”
你倒是会抓时机!有法暗想道,狗日的,你坏我好事!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桥上走。到了街上,那人看着有法,哀求道:“我们去夜宵店吧,我饿了。”
有法点头:“那就去夜宵城吧。”他想到了原先的主意,眼前那个男人,可以为我所用。他是看得见我这个隐身人的,可以作为自己的秘书,自己与外界的桥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甚至比安贞宝宝还有用。我可以通过他,实现自己的目标。譬如说,我要改变吴村,要家乡人永远铭记自己,可是我却不能直接招吴村人。我还是让他作为我的代理人,去吴村,投资办厂,搞民居,改天换地-----
两个人开始肩并肩向前走,走往灯火通明的夜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