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与妹喜在伊水河畔一番缠绵不舍后,终于相互告别,伊尹返回商国,妹喜则返回有施国。
商国的都城位于商丘,四百年前,有穷国国君后羿图谋不轨,犯上作乱,致使太康失国,夏朝国祚被后羿寒浞父子二人窃取,忠于大夏王朝的商伯曾派人帮助姒相逃脱后羿寒浞毒手,后来少康夺回天下,光复大夏王朝,商国自此备受大夏王朝器重,势力逐渐变大,历经四百年发展,实力已然成为了诸侯国中最强大的一家。
大夏王朝的帝位传到夏桀这一代时,国势江河日下,然而夏桀不思进取,反倒是穷兵黩武,横征暴敛,致使夏朝江山风雨飘摇。与夏桀相反的商王成汤则是励精图治,任贤举能,商国一片欣欣向荣。
伊尹返回商国后,将夏桀出兵有施国抢夺妹喜之事告诉了成汤,并请求成汤出兵救援有施国,击退夏桀。在商丘都城的宫殿中,成汤,伊尹,莱朱,君臣三人为出兵之事展开议论。
“大王,如今夏桀在有施国只有五万兵马,若我商国能出动全国兵马,必能将夏桀一举击杀,大王一直以来都有志天下,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伊尹主张出兵有施国,他的一番话令成汤为之心动,成汤志向远大,一直以来都图谋天下,虽然表面上臣服于大夏王朝,但眼见夏朝江山衰危,暗地里早就想着取而代之,若此次可以利用夏桀贪图妹喜美色的机会将其一举擒杀,说不准商国可以称霸天下。
然而出兵之事却遭到大臣莱朱的反对:“大王若是出兵救援有施国,必将遭到夏桀仇恨,成为大夏王朝的敌人,以商国目前的实力,恐怕还不是大夏王朝的对手,还请大王三思。”
与伊尹的低微出身不同,莱朱出身于商国贵族世家,祖祖辈辈历代为官,年过七十,仍旧精神矍铄,官居商国左丞相之位,在朝中颇具威望,所以他的话对成汤的决定起着重大作用。
原本为之心动的成汤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伊尹见状,催促道:“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早下决断。”
莱朱对伊尹道:“右丞相,你可曾想过,若是派出全国兵马去攻打夏桀,商国到时候由谁来守护?昆吾国,顾国等忠于大夏王朝的诸侯国离我们商国很近,假如我们出动全国兵马前往有施国,致使国中空虚,恐怕还不等我们击败夏桀,商丘便已经被昆吾国与顾国的军队拿下。”
伊尹听罢沉吟不语,他心中担忧妹喜,却不曾仔细思虑过这些问题,思来想去,决定请求成汤出动一半的兵马:“大王,既然不能出动全国兵力,将一半士兵交给臣指挥也行,臣相信,纵然只有三万甲士,也能将夏桀击败。”
莱朱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右丞相,杀了夏桀又能如何,大王非但不能称霸天下,反而会激起诸侯愤怒,使我商国成为众矢之地。如今的大夏王朝江山看上去风雨飘摇,但外有昆吾国等诸侯拥护,内有关龙逢,终古等贤臣辅佐,根基仍在,绝不是那么好取代的,若是执意出兵有施国,我商国便很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伊尹闻言,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他何尝看不清当前的局势,然而一想到心爱的女人深陷困境,即将被夏桀这等无道昏君抢去夏宫,他便恨不得立马冲到有施国去,与夏桀决一死战,哪怕战死有施国都城下也无怨无悔。
成汤再三思虑后,说道:“右丞相,左丞相说得极是,孤明白你的心思,但出兵有施国对我商国有害无益,而今我商国仍需积攒实力,当此之际绝对不能与大夏王朝撕破脸皮。”
“可我已经答应过喜妹,无论如何,都要去有施国,哪怕只是我一人,也要前去救她。”伊尹道。
“右丞相乃有情有义之人,然而形势逼人,放不下也得放下。”莱朱叹息道。
“右丞相,天下绝世美人何止妹喜一人,孤王答应你,来日取了天下,你想要多少美人,孤王便送你多少美人。”成汤承诺道。
伊尹苦笑一声:“大王后宫三千,自然无法明白臣内心的痛苦。九州八荒,四海列国,天下美女纵有千万,可是喜妹却只有一个,臣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成汤叹声道:“右丞相为了妹喜公主,执意要出兵有施国,此事实在叫孤难做。孤明白右丞相内心的苦涩,为何右丞相不能理解孤的难处?”
“大王有大王的苦衷,可臣有臣的誓言要守护,若是大王不发兵,臣只好独自一人前往有施国了。”伊尹道。
伊尹正欲转身离去,莱朱急忙劝道:“右丞相,你若一人前去有施国,必将被夏桀所杀,于事无补,不如留下来辅佐大王壮大商国,待来日灭掉大夏王朝,将夏桀诛杀,一雪今日夺爱之恨。”
伊尹摇头道:“左丞相不必相劝,既然我与喜妹曾经许下海誓山盟,相约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纵然我会死,也愿意死在她的眼前。”
见伊尹执迷不悟,成汤无奈道:“罢了,既然右丞相无法割舍妹喜公主,孤便给你三万兵马,让你前去救援有施国。”
“大王此话当真?”伊尹见成汤突然改变主意,难以置信道。
“孤一诺千金,又岂会不当真。”成汤道。
“大王为了臣不惜与夏桀为敌,伊尹无以为报,请受伊尹一拜。”伊尹面露喜色,当即跪下,磕头谢恩。
“谁叫你是孤的左丞相,商国的天下还需要你来辅佐,所以孤绝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成汤颔首笑道。
伊尹心中一阵感动,成汤继续道:“孤先派左丞相连夜调集兵马,等兵马一齐,你明日一早便出发。”
“是,大王。”眼见妹喜有救,伊尹难掩喜色。
成汤脸色一变,郑重道:“不过孤有言在先,若是你赶到有施国时,夏桀已经退兵离去,你就必须立马返回商国,不得有误。”
“微臣谨遵大王吩咐。”伊尹不假思索道。
成汤朝莱朱使了一个眼色,道:“左丞相,你速去准备兵马。”
莱朱会意,与伊尹一同离开了大殿,二人在宫门前告别时,莱朱突然叹了一声道:“右丞相,大王志在天下,他是绝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的。”
伊尹不明所以,脑海中全是前往有施国营救妹喜的事,全然没将莱朱的话放在心上,在他不知情的那一晚,莱朱用他的名义写了一封书信,叫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有施国,交予妹喜之手,至于写了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竖日一早,伊尹便带上兵马离开了商丘,朝有施国赶去。
商丘城楼上,成汤与莱朱看着带兵远去的伊尹,成汤道:“左丞相,若是将来右丞相知晓了孤王背着他所做的一切,他会责怪孤王吗?”
“以右丞相的名义传书于妹喜公主,注意是大王想的,但信中的内容却是臣写的,将来右丞相要责怪,也只会责怪微臣。”莱朱道。
“你说,咱们的计谋会成功吗?”成汤问道。
“妹喜公主看见书信后,必定伤心欲绝,接下来她只会做两件事,要么寻短见,要么就委身于夏桀,若是她寻短见,此事就当做不曾发生,若是她委身于夏桀,那么大王夺取天下的时机也就不远了。”莱朱道。
“左丞相,孤王迷糊,不明白你为何说妹喜若委身于夏桀,孤王夺取天下的时机就不远了?”成汤道。
莱朱微微一笑道:“看来大王不懂女人。”
成汤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孤的后宫美人妃子多不胜数,孤每晚更是能连御数名妃子,左丞相焉能说孤不懂女人?”
“正是因为大王的嫔妃无数,所以大王懂得最多的是女人的皮囊,并不懂女人的内心。”
“此话何意?”
“大王命臣假造书信于妹喜公主,本是希望此事尽早结束,不想为商国惹麻烦,所以无论妹喜公主做出何种选择,右丞相带兵抵达时,都将扑场空。但妹喜若选择委身于夏桀,那么她无疑是一个被深爱男人抛弃,无奈之下投入其他男人怀抱的可怜女人,这种女人最容易心生仇恨,一旦一个女人心中有了仇恨,那么她就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所以臣敢断言,不出十年,大夏王朝必乱,那时候大王便可趁机东进,横扫诸侯,一举夺取天下。”
成汤眯眼望着远天,微微一笑:“孤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夺取天下,看来这次是歪打正着了,真是天助我也。”
此刻伊尹率领的大军已经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初升,照耀着晨雾中的商国都城,成汤的野心,就如同那轮缓缓升起的旭日,即将散发万丈光芒。
当伊尹带着千军万马风驰电掣赶到有施国时,发现城外虽有大军驻扎过的痕迹,但却没看见一座夏军营寨,伊尹心中疑窦重重,于是命大军驻扎城外,一个人进了有施国都城,一番打探后,这才知道在他抵达的前一刻,夏桀已经带走妹喜,撤兵返回夏都去了。
伊尹心中惊骇莫名,不明白为何妹喜没等他到来,便已被夏桀带走,难道是夏桀破城而入将妹喜抢走,但有施国都城看上去安然无恙,并无攻城痕迹,还是说妹喜自己主动跟夏桀走了,他不敢多想,于是率领军队火急火燎朝离去的夏桀追赶而去。
经过连夜急行军,伊尹终于在伊水河畔追上了正在渡河的夏军,在夏军之中,有一辆华丽的篷车,微风吹起篷车帷帐,他远远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艳丽无方的佳人,佳人神色凄清,面无表情,正是妹喜。
此时夏军正渡河朝东岸行去,商国军队位于西岸一座高高的山岗上,占据有利地形,渡河的夏军阵型散乱,又毫无防备,若是此刻猛冲下去,必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伊尹不及多想,拔出腰间佩剑,号令道:“全军听令,随我抢回妹喜公主。”
身边一名将领却急忙阻止道:“右丞相,大王有令,若是夏桀退兵归国,我等也必须返回商国,不得与夏军发生任何摩擦。”
“我说进攻便进攻,你敢违抗军令。”伊尹心系佳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再也管不得成汤的命令。
那名将领从怀中取出一件金丝布帛来,高高举在手中对伊尹道:“右丞相,此乃大王手谕,大王说,若是右丞相执意要进攻退兵的夏桀,便立即收回右丞相军权,由末将统领。”
伊尹望着越行越远的夏军,一时心急如焚,他见带来的商国军队因为顾及成汤命令,已经不可能听从他号令,于是决定单枪匹马冲下山岗,前去营救妹喜,不想那名将领道:“来人,给我将右丞相绑了,带回商丘。”
“大胆。”突生变故,伊尹惊怒不已,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周围的数名士兵已经一拥而上,将他连同胯下战马一同死死按在地上,紧接着便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尔等以下犯上,若不速速把我放开,我定叫你们人头落地。”伊尹躺在地上,满面怒容,奋力挣扎道。
“右丞相恕罪,末将乃奉命行事,有什么话还是请右丞相回国向大王说吧,来人,请右丞相上马。”那名将领挥了挥手,两名士兵将伊尹抬上马背,伊尹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喜的篷车渐行渐远,一时间心如刀绞,喉头酸痛难当,眼中留下两行伤心的泪水,口中哼唱起当日在伊水河畔的情歌来:“我有伊人兮,不远行。伊人曼妙兮,嫁为伊君妻。”
声音哽咽,低回婉转,如泣如诉,充满了难言的悲欢离合,歌声飘扬在山岗上,被吹过山岗的清风带向远方,坐在篷车中的妹喜好似若有所闻,原本麻木呆滞的她周身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将头探出篷车,朝车后一番张望,然而远处山岗上的商国军队早已带着伊尹离去,山岗上空无一人。
妹喜失望地坐回篷车,口中轻吟低唱道:“候君不来兮,我心焦,候君已至兮,我心喜。”
一滴泪花从她精美的眼角滑落,滴入她的手心中,那滴眼泪不再像从前那般温热,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