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汉的儿子脸上并无多少悲伤之意,外面的宾客一样。
也是,按余老汉自己所言,他今年六十有二,对山民而言,这已经算是高寿了,完全可以算作喜丧。
于无谓向余老汉的儿子轻轻点头,道:“竹林那边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这里有哀乐传出,就过来看看。”
余老汉的儿子对于无谓自是欢迎至极,说了很多客套的话。
最后他道:“爹是在晚课后去世的,临终之时,他脸上还挂着笑,大家都说,他肯定飞往玉母的神国了。”然后他便带着于无谓进入灵堂。
于无谓从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伙儿那里接过三只燃香,对余老汉儿子的话不以为然——人死之后,大多都是前往九幽,无论生前是哪个神明的信徒。
只有那种将全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神义”的人,死后才有可能被接引至神域,以神灵的形式继续存在。
但是这种情况,三劫以来,拢共也没超过十次。而且神明将信徒接引至神国,造成的动静非常巨大,其异象规模之大,丝毫不亚于长生修士渡四九天劫。
如果余老汉真是被接往玉母神国的话,此刻这个小山村恐怕已经被附近的修士层层围住了。
当然,这些事情于无谓只是在心中想想,他不会去打破别人的美好向往。
给余老汉上香的同时,于无谓也放出神识,观察余老汉在棺椁中的尸体。
这尸体乍看上去没有问题,生气、血气,都和刚死掉的人差不太多。
但是于无谓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还缺少什么东西。
香烛在灵堂中静静燃烧,散发出一股特别的气味,哪怕是山野之人所用的劣质香烛,同样有着安宁身心的效果。
“对了!”于无谓突然想到余老汉尸体中缺少的是什么了。
魂魄。
祭奠亡者的法事中,之所以大量使用香烛,目的就是安稳亡者的魂魄,使其不至于异变或者意外消散。
与修士不同,凡人死后,魂魄并不会立即前往九幽,中间有个过程,使生魂变成亡魂,这段时间从三天到七天不等。
可是现在,灵堂中空空荡荡,哪里看得到半点魂魄的影子?
于无谓放出神识,以余老汉的尸体为中心,将方圆半里全部扫视了一遍,均未发现余老汉的魂魄。
而超出这个范围,凡人的魂魄就不可能继续存在了。他们必须待在肉身的附近,才能得以保存,这也是生魂的本能。
“看来余老汉的死,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于无谓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翠玉仙子。
这位神通广大的“神明”,嫌疑是最大的。
原因很简单。信徒和神明之间,从来都是互相需求的。
可翠玉仙子看上去,从信徒处的收获,却远小于其对信徒的付出。
这就说明,要么翠玉仙子会在信徒看不到的地方另外索求,要么,其布局长远,所图甚大。
可什么样的长远布局,会只局限在滦阳这样的小地方?
神明和修士不同。
修士远离尘世,神明扎根人间。
祭拜之后,于无谓对余老汉的儿子道:“你刚刚说晚课,你们是怎么做晚课的?”
闻言,余老汉的儿子面上一喜,兴奋地道:“于道长可是有心信奉玉母么。”
于无谓曾在余氏父子面前展露神异,因此在余老汉儿子严重,于无谓那是真正有法力的道士。
连这样一位高人都对翠玉仙子的信仰变现出兴趣,不更说明翠玉仙子是一位神通广大的厉害神明么?
于无谓明白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唔”了一声,含糊地混了过去。
余老汉的儿子没有注意到于无谓的异色,很是兴奋地带着于无谓来到另一间屋子。
屋子本就不大,只放了一张铺着竹篾凉席的破木板床,旁边的空处还用帘子隔出一个小隔间。
帘子拉开,于无谓本以为会看到那位传说中的“玉母”的神像,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株高越一尺,青翠欲滴的不知名野草。
余老汉的儿子解释道:“我们每日早晚两课,就是在这翠玉草面前做的。翠玉草是玉母的化身,在它面前,就能得到玉母的注视。本来是放在堂屋里的,爹它过世以后,我们才把它搬到这边来。”
翠玉草!
于无谓在回风观内打基础的时候,对人文风俗之类的知识不太感兴趣,学得不好。
但和修行息息相关的草药、矿物辨识,他虽然同样没兴趣,却还是学得很认真。
此时作为一名通神后期修士,他很确定,在回风观的《通典》中,并没有眼前这种草药。
名字叫翠玉草的倒是有几种,可没有一个和眼前这种草相似。
另外一个疑点在于,余老汉的儿子说,翠玉仙子可以通过翠玉草注视信徒,可他并未在翠玉草上感受到半分灵气。
这也是一开始他将只判断为野草的原因。
不过,余老汉儿子的话也并非都是臆想。
因为如果翠玉草真的和那位翠玉仙子有某种特殊联系的话,那很多过去看来难以解释的事情就可以解释通了。
比如翠玉仙子怎么从信徒处获得好处,比如祂怎么强壮信徒的躯体,唤起信徒的活力,甚至治疗信徒的病症。
神明直接对信徒施法,和通过某件和自身有联系的物品施法,难度是截然不同的。
而如果是通过某个生物施法的话,难度更会进一步降低。
其中的差别,在于灵性。
见于无谓不说话,余老汉的儿子还以为他是在仔细观察翠玉草。
因为翠玉草正如其名,青翠得仿佛翡翠一般,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这种异于寻常植物的生机,正昭示着玉母强大而非凡的神力。
待于无谓渐渐回过神以后,余老汉的儿子才继续道:“我们每日的早晚课就是这样做的,同时,还要在心中虔心念诵玉母的神名。非常简单,很容易就能学会。”
说着,他还在于无谓面前演示起来。
确实是很简单的几组动作,不需要如何费神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