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昭阳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现在他和尹融都身负重伤,如果是敌人的话,那二人就危险了。尹融也和他一样,浑身绷紧看向那个方向。
“你们……是Amazon吗?”传来了一个干哑的声音,一个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慢慢浮现。
“什么人?”昭阳保持着警惕。
“太好了!谢天谢地,真的是Amazon啊,终于让我碰到了!”从隧道尽头走出了一个男人。他语调激动,在看到二人后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向两人跑来,期间还摔倒了一次,使得泥水飞溅。最终他手脚并用爬到了昭阳面前。
从外观来看,他穿着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衬衫,身上到处还有干涸的学籍。大约三四十岁,憔悴得如同吸血鬼一般苍白,两颊干瘪的凹陷下去,瘦弱的仿佛是保健室的人骨标本披了一层皮。
“刚才感觉到有人来我还很担心,但是完全感觉不到吃人的冲动,明明在我还是人类时根本看不出你们和人类的区别,直到刚刚我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分辨啊!”
听着面前的人杂乱无章的话,昭阳才理清了情况。显然对方也是Amazon,而且是人类被感染而成的新型Amazon。
按理来说他应该也是昭阳的敌人的,毕竟昭阳是人类的守护者。但是目前看来对方并没有敌意。
“你们受伤了?不要紧吧!果然也是为了躲避人类追捕才来这里的吧!”
对方看起来非常关心昭阳他们的伤势,靠近来想要接触二人。
“别过来!”昭阳厉声拒绝着,“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不会去吞食人类,不是你的同伴。”
“有什么不一样啊,谁会想要去吞食人类呢,要不然我躲在这种阴冷的下水道的理由又是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昭阳沉默了,显然对方并没有完全丧失人性,也在与本能斗争着。难道说,就算是新型Amazon也有不伤害人类的可能吗。
“我说……你们是同伴吧?我好害怕,每天都被那群拿着枪的人追杀……你们肯定也能理解我的感受吧,那群人简直是魔鬼!我们Amazon之间应该互帮互助,这样才能活下去!”男人神色激动地说着,唾沫横飞,他看见二人就好像看见了亲人一般。“对了,我叫青谷信,你们呢?”
“我叫昭阳,她是我的搭档尹融……不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吃过人吗?”
名叫青谷的中年男子狂喜的情绪快速低沉了下去,脸色变得铁青,他伏在地上,近乎是崩溃地叫喊了起来。
“我……我也不想啊!明明想的是只要填饱肚子这样就不会想吃人了,但是、但是我无论怎么吃,无论吃多少还是会饿!只有吃人才能满足我的食欲!五年前,我的儿子被Amazon吃掉了,那个时候我无比痛恨Amazon,一直诅咒着他们,为什么不去吃别的东西,非要去吃人。但是直到我变成了Amazon才明白……想要吃人的冲动根本不是靠理智就能压制住的!就算是最亲近的人,最不想伤害的人,在如同黑洞的食欲面前也无比渺小!”
他紧接着哭了起来,然后捂住自己的喉咙,向外呕吐着,吐出了一摊五颜六色的秽物。
“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啊……在吃我的妻子的时候,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高鸣的歌唱,心情愉悦到了极点,明明我是如此惧怕被别人当成异类,怕被知道我是Amazon就会被人类抛弃,但是在妻子看到我的真身露出恐惧表情的时候,我却被她的肉散发出的香气所俘获了!”
“我吃的可是人啊……你能想象吗,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的身体强行撕开的触感,还要把它们送入口中,咀嚼着吞咽入喉的那种痛苦,以及对于享受着这个过程的自己的恐惧!事后想起来简直觉得恶心,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那可是深爱着的人……”
“我对自己感到恐惧,背负着罪恶感对我的折磨,我吃了自己的妻子,我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的资格了!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死!我不知道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全人类都会视我为敌人,我的工作、地位、家庭已经全部失去了,我所爱的一切也被我亲手摧毁了……不过啊,在被人追杀的时候双腿还是想要逃跑,被子弹射中的时候还是会疼,面对自己会死亡这件事,还是感到害怕……我想活下去,不伤害人类的活下去啊!”
青谷激动地说着,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
昭阳靠在尹融怀里,悲痛的听着青谷的话。是啊,每一个新型Amazon也都是受害者啊,他们并不想伤害人类,但是却被感染,被迫伤害人类,他们的心中也在痛苦着。
“呐,你们也是一样吧?我只要还和人类在一起,就会无法遏制的失去理智,疯狂攻击他们。我不想伤害人类,只有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我才能清醒。以后就和我一起吧,让我们互帮互助活下去!”青谷向昭阳请求着。
难道……就算是新型Amazon,也有着可以活下去的资格吗?昭阳扪心自问,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根据自己内心想法做的,现在他已经出于怜悯无法对青谷下手了。
“对了,还有一点,”青谷像是忽然想去了什么,“这个下水道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追杀我的人好像也可以查到这里。前两天有人来这里巡逻,不过被我躲过了。”
“不会吧……”
就在这时,尹融忽然瞳孔微缩,蒙的抬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昭阳见她这样,立刻也凝聚五感,细细感知着。
“有人在接近。”尹融皱眉说道。
脚步踏破泥浆的声音,背在身上的枪械与身体碰撞的声音,以及对讲机交谈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4C!
“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到?”青谷还是一脸茫然。
“是4C……没想到追到这里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昭阳捂头沉思着,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留下了足以让对方锁定自己的线索。
“昭阳,怎么办?”尹融看向昭阳,眼神无比平静,仿佛只要在昭阳身边就不会感到害怕,“需要我去把他们都杀了吗?”
“别说傻话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做得到吗?”
虽然尹融体内有着恢复力极强的邪骨病毒成分,但是在这种身体失血严重,蛋白质缺乏的情况下也恢复不到哪里去。不过要比昭阳好上一些就是了。
“怎么办?我们逃跑吧!不能在这里逗留了!”青谷面露惧色,匆忙说道,“下水道的路线我很熟悉,我带你们逃跑吧!”
昭阳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是刚站到一半就摔倒了,跌坐在污水中。
“对了!我这里有这些,不嫌弃的话就快吃吧!”青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上衣口袋掏着东西。昭阳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些死老鼠、蟑螂和干瘪的蝙蝠尸体碎块之类的东西。
“这些是我珍藏的,你快吃了吧!虽然吃过人肉后再吃这种东西就会感觉极度恶心,甚至会忍不住吐出来,并且完全无法减少饥饿,但是吃下去就有力气了。”青谷把老鼠干递到了昭阳眼前。
“不……这种东西就算没吃过人也会感到恶心吧……”昭阳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呕吐。
“昭阳,你吃吧。我还有力气,就不用了。”尹融满脸微笑地看着昭阳,宽容地把这些食物全部让给了她。
“就算你这么说……”
昭阳本来也没打算让尹融吃这些东西,这样的话在他心中尹融纯洁无暇的形象会崩塌的,而且以后接吻的时候也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快吃啊!现在我也能听到声音了,他们就在附近!”青谷着急地说道,已经迫在眉睫了。
“明白了!我吃就是了啊!”昭阳一咬牙,看也不看,抓起青谷手中的一堆,捏成团就往嘴里塞着。
在极端严苛的环境中,如果不做些取舍,你甚至活不过一天。这堆东西的蛋白质含量虽然不知和牛肉比如何,不过肯定够昭阳活动了。
前提是不吐出来。
“呕——”刚刚塞入嘴中,恶心的味道就充满整个口腔,没有什么水分,咀嚼后干涩的碎屑在口中散开,皮毛什么东西的粗糙触感在上下颚滚动,黏液糊住了舌头,又苦又涩的味道几乎让昭阳想要立刻吐出来。但是他依然坚决地下咽着,这堆东西刚刚进入喉中就立刻往上反,是不受抑制的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排斥的那般,食道向上疯狂蠕动着,只为了把这堆东西顶出去。
昭阳瞪大眼睛,脸色憋的青紫,却还是用手捂住了嘴,汁液从牙缝中挤了出来,黑色的残块也从昭阳的指缝见向外蹦着,昭阳正艰难地和自己搏斗着。
“快啊,要来不及了!”
终于昭阳成功咽下去了,他只感觉头晕目眩,令人作呕的味道留在口中迟迟没有散去。不过这样子好歹是恢复了一点体力。
“快,来这里!”
青谷在前方带路,尹融搀扶着昭阳跟在后面。
下水道无比昏暗,但还不那么狭窄,大概足够三五个人并排走,头顶上还有半米的空间余裕。
面前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不知道通往哪里,就算有着夜视能力,也看不到前方的路,通道貌似有弧度,所以只能看到前方拐角的墙壁,而无法知道通向哪里。
因为前几天大雨的影响,通道中积满了到膝盖深的积水。三人淌水奔跑着,因为受伤和水的阻力,移动速度相当有限。
“这前方有岔路吗?要不然我们迟早会被追上的!”昭阳吃力地问着。
“放心吧,这座城市的地下系统很复杂,应该会有岔路的……”青谷让昭阳放心,不过好像他自己也没什么自信。
下水道的历史应该够悠久的了,整齐堆砌在一起的石砖上长满了青苔,布满裂缝。
如青谷所说,下水道的构造错综复杂,怪不得这里在五年前被作为实验体藏匿的场所。几人在此飞速穿梭着。
三人的谈话声在通道中回响着,顶上因为声音的震动掉了些沙尘下来,回声把声音传递到了很远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空洞而遥远。也愈发让人感受到这狭小空间的封闭,越看越好似四周的墙壁都向几人挤了过来。
背后在搜寻的队伍似乎已经发觉了昭阳他们曾经留下的痕迹,开始追击过来。三人不约而同的心慌起来。
昭阳和尹融都深受重伤,而青谷是一个饿了好几天的普通Amazon,对方不仅装备精良,还有着千翼和惟由这种特级战力。
“不对,前面也有声音!”昭阳听到通道前方传来人的说话声,急忙停住,返回到了上一个岔路口。
然而这只是拖延而已,三人还是被多方的追兵像是张网一般套住了。
终于,通道前方的拐角处照出灯光,三人和对方面对面撞上了。
眼前是4C的作战部队,不过因为拆分成数股用来追击,这里的人数不算多,千翼和惟由也不在。
“发现目标,通知他们!”对方在与三人碰面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用对讲机汇报着位置。
“可恶啊!!只能战斗了吗,我明明不想伤害他们!!”青谷悲伤地喊着,从他身上冒出白色蒸汽,他的身体变化着,最后变成了身体坚硬的爬行类Amazon。
“火力压制!”
“嘭嘭嘭!!”子弹如同雨点一般向着几人射来。
“可恶啊,没办法了!Amazon!!!”
“Amazon。”
“Neo!”
爆裂的红色火焰炸开,钢蓝色身影顶着弹雨冲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对方发出了恐惧的尖叫,昭阳差点将他们斩断的臂刃停住了。
“不行……不能伤害人类……”昭阳痛苦地想着,他面前的人立刻对他开火,倾泻的子弹射在昭阳身上,血花四溅。
这时尹融从他身边擦过,冲向4C队员。在这狭小的空间无法活用她那灵活的战术,她只能用身体硬抗着子弹冲了上去。
“不行!”昭阳猛地拉住了尹融,制止了她将面前人类切成两段的势头。
“唔啊啊啊啊,好饿,好饿啊!!!”青谷痛苦的捂头挣扎着,眼中露出血光。疯狂冲向其他的队员。
“去死!!!”这时后方突然传来枪声,青谷倒了下去,4C的增援来了。
而跟着增援一起来的还有……
“Amazon。”
一瞬间的强光照亮了漆黑的通道,让一时不适应光明的昭阳眼睛生疼,接着传来乌鸦抖动翅膀和鸣叫的声音。
惟由高速冲出,把手臂当做战矛冲锋着。昭阳来不及闪避,胸口被划出一道血痕。
尹融的目光变得凛然,她无惧地冲向惟由,刺穿了她。
然而身为Sigma的惟由感受不到疼痛,她毫不犹豫地向尹融的脖子砍去。
“噗”尹融的鲜血喷溅出来,她无声地悲鸣着,不过因为声带被斩断,发出的只有“咝咝”声。
青谷也被几个持枪的队员逼到墙角,痛苦的挣扎着。
怎么办!怎么办!昭阳紧张地想着,看向四周,忽然看见了头顶的井盖。
“惟由!放手啊!”他飞起一脚踢在惟由身上,费劲全力抓住惟由,然后把她投掷了出去。
“青谷,快点!”
惟由在空中划过曲线,稳稳落下来半蹲于地面。不过因为她挡住了4C队友们的枪口,射击暂时停止了,青谷趁着此机会来到了昭阳身边。
虽然相遇才不过不到一小时,而且青谷还是觉醒的Amazon,不过昭阳察觉到了他不想伤害人类的心意,他从心里已经把青谷当做了同伴,若是在这里抛弃了他,昭阳会一辈子良心过不去的。因为昭阳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同伴这种事。
他抓住突出的钢筋,一个上踢踢开了井盖,然后三人一起钻了上去。
4C的人一个个钻出下水道需要时间,就趁现在逃跑。
惟由一踮脚,身体飘飞,从下水道钻了出来。
“Claw Loading”
昭阳的手中出现了爪钩,他让尹融和青谷抓紧自己,便勾住了一个建筑物的边缘,飞了上去。
几人疯狂奔跑着。
“谢、谢谢你!”青谷上气不接下气地感谢着昭阳,“不过他们好像还在追着,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昭阳也想知道怎么办,现在战斗绝对赢不了,只能逃跑,可是这样残破的身躯又能跑多长时间呢,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要躲避追杀,要让他们在与自己擦肩而过而不被发现,要找到一个能够救助自己,让自己能够恢复的地方。
那么就只有那里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把青谷也带到那里去会不会出事。
如果有尹融在的话,或许可以。昭阳下定了决心。
“跟我来!”
几人在高楼的顶端奔跑着,在楼与楼之间跨越。在下方的马路上,4C的车辆紧追不舍地追击着。
眼前的场景变得熟悉,就是那里了,昭阳循着记忆,走向了那栋破旧的公寓楼。
昭阳带着两人钻入了里面,走到了一扇门前,敲响了大门。
“谁呀?”里面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门被打开,露出了木生葵的脸。
「Wow-wow-wow…」
「Wow-wow-wow…」
「假如诞生在世上是无法抹除的罪恶」
「那活着是否就注定要背负惩罚」
「On!No-No!Woo……」
「在诅咒与救赎的迷宫中,我的灵魂以难以喘息」
「原本生机盎然的事物却纷纷倒向一边」
「Wow-wow-wow Take you Amazon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