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耀眼丝毫不能影响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
「我近视了——」
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躲避劫难吗?我慌不择路地回答道。
木野青奈平素明眸善睐,此刻却像西沉的黄昏,夕阳余晖缓慢的落下。
少女睁开双眼,认真说道:「我为你选一副眼镜吧。」
我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坐了一个制动失灵的云霄飞车,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口不择言的后果......
「去游乐园玩吗?」木野青奈歪头询问道。
「可是......玩过头的话,会耽误我们购物的计划诶!」我当场反驳。
因为,木野青奈去了游乐园之后,最喜欢的娱乐项目是逛鬼屋......
对于一个惧怕黑暗与阴森鬼嚎的人来说,无异于经历刀山火海好不好?而且就算非要选一个,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刀山火海,而不是鬼屋。
「略——远版君是怕鬼怕黑的胆小鬼!」木野青奈扮鬼脸冲我打趣道。
宛若百鬼夜行的场面历历在目。
嘶——
我不禁深呼吸来缓解现在还留有余感的恐惧剧烈心跳。
「呐,远版君愿意去的话,我会奖励给你一个香吻哦!」木野青奈脸色潮红,低声说道。
「什么——笨蛋,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明明十分心动,却还要装作嘴硬的我哼唧说道。
啾——
温软的樱唇与我的嘴唇重合。
她的手臂从我的背后颈部拢住,无力抵抗。
呜呜呜......
是我无谓的挣扎。
人类的情感是最难琢磨的,深沉,梦幻,就像童话一样不真实。
可它偏偏存在。
超过空间、生命甚至时间。
这个时间不是三年五载,是人的一生——直至逾越万年。
夸张吗?
如果可以,我确信是存在的,但无从考究。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如堕烟海的漂浮感环绕身畔,仿佛将人融进木野的樱唇带给我的惊鸿照影。
柔弱无骨的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啊!
与她在一起哪怕一秒钟,都是翩若惊鸿。
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
多好的词藻。
接吻,是表现亲近的一种方式。
可却不像是枕戈待旦的激烈情绪,亦不是置身海市蜃楼的飘渺。
爱终究不是喜欢。
喜欢代替不了爱。
我不动声色轻轻推开木野青奈。
或者说,推开了木野青奈的爱意。
我知道她对我不仅仅是喜欢,可她终究不是穿了水晶舞鞋的灰姑娘,她生而是公主。
她生而耀眼不凡。
我不是王子。
甚至连骑士也不是。
我生而布衣平凡。
只是一个普通人——
守护公主,有太多的条条框框。
我有勇气打破这些,但没有勇气让木野青奈站在她家族的对立面。
还有那个人的对立面。
白瑟井锐。
日本新生代人气偶像,学业全国顶尖,运动神经也强的离谱,总的来说是个非人类的存在。
受万千少女追捧,风靡全国。
就算是不怎么了解外界娱乐圈消息的我,都久闻其大名。
如果有少女最佳梦中情人排行榜的话,我觉得他一定稳居前十。
但偏偏那个人,和青奈有婚约。
一个是即将失去记忆的白痴,另一个是璀璨无比冉冉升起的少年巨星。
我不认为我更加与青奈相配。
自惭形秽了吗?
我苦笑的样子一定十分滑稽丑陋。
无论人们怎么自欺欺人讴歌青春,任你天花乱坠,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人有三六九等。
众生平等?
那怎么还会有社会阶级划分呢?
那是理想中的社会。
那是指公平,不是公正。
但付出的不一样,收获自然也不同。
若是种瓜得豆,种豆得瓜岂不是太可笑?
并不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寡然无味强多少。
不一样的起点,不一样的前进速度,终点都是不一样的。
哪来的莫须有的平等?
有的人生来一副精致的面孔,有的人生而丑陋。
有的时候一副好面容偏偏被内心丑陋的人给糟蹋了。
木野青奈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敛裾后退。
她的表情让我心碎。
目光渐渐暗沉,映照桑榆暮景。
我也一定伤透了她的心吧?
抽泣的声音——
「远版君,你精心订印的稿纸,上面的故事我看了。」
「原型就是你和我,对不对?」
「你问我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绘画啊,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画的那幅樱花树下,是我撕成两半的。」
「我看见了,你夹在了稿纸中,另一半在我这里。」
「你说你想当作家,我就想画出你描绘的那些世界啊,那些故事是你和我!」
「只有你的话,梦还完整吗?」
「你的世界清微淡远,你如云中白鹤,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这个世界——接受我?」
「......」
木野青奈哽咽的质问,或者说发泄着什么。
阵阵盘旋的乌鸦在头顶嘶鸣,我的意念彷若坍塌。
来去如水的告白。
是随风飘荡的无根浮萍,还是打破希冀的污水,我不得而知。
我内心也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差一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青奈,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无法接纳任何人。」
「我可能失态了,但是我喜欢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你知道我们从小都喜欢看名侦探柯南,新一对小兰的感情,就如同我对你一样。」
「我和新一一样有着顾虑,至少目前为止,我都无法对你表露心迹......我是指正式如同情侣那般永不分离地在一起。」
「我......得了失忆症,很严重的那种。」
◇◇◇
我也曾鲜衣怒马。
在青少年文学作品大赛中夺得桂冠。
接连发表的作品获得大赏,出版之后拿到了不菲的稿费。
可是青奈离去后,我得了抑郁症。
讨厌世界,厌倦生活。
不善于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左右逢源。
再也没有接过编辑的电话,我的作品也从来没有问世。
尘封在家中的书案上。
无人看见的世界。
是啊,如同很多人一样,误认为心理有问题,被送进精神康复机构。
抑郁症不是心理有问题。
是被人伤透了。
伤口从来没有愈合,心灵上的裂痕,就如同生命一样无法理解。
只会随着生命的消逝,归于尘土。
尘归尘,土归土。
是结局,是结束,是归宿。
......
国中三年级毕业,暑假。
我因为一件不顺心的小事爆发了情绪,脾气温和的我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父母无法理解。
随之而来的是:
厚重的铁门与世隔绝,精神错乱的人胡言乱语。
稍有反抗就会被脱下衣服,只剩内衣,然后用结实的绳索绑在铁质病床上。
直至屈服。
窗户外面是牢固的铁网。
没有通讯工具,甚至连书籍都没有。
带着浓烈药味的饭菜,重复千篇一律的生活。
宽松的病号服拖沓的步伐,犹如迈入迟暮之年。
目光渐渐暗淡,生命只是傀儡之身,何谈梦想与自由。
没有任何时刻,我产生过比那时更加强烈的自杀欲望——
可是,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无时无刻的监视,连撞墙自杀的想法都无法付诸行动。
那个时候,我想到的是青奈。
她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开心吗?快乐吗?
如果她忘记了我,该多好。
彻底忘记,我就不会牵挂她。
我恨......
痛恨着自己吗?
在精神康复机构中,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惨白的世界。
真实而露骨。
世界观早已崩塌的不成样子,正待重塑。
......
我没有告诉青奈这些。
也不应该。
我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一阵心悸。
浮生若茶,流年锦瑟。
青奈,你可知道,那部轻小说就是我最后的封笔之作。
不是不写了。
也不是写不动了。
是我的生命要结束了。
我发表那部轻小说之后,就会结束我的生命。
我无法想象失去你以及记忆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的银行卡中有三百万日圆。
我死后一部分就留给我的父母,一部分赠给隐寺町。
国中毕业时的回忆录中。
有好友留下了诸如:何时你回头,我将书信化为祝福,烧掉你的悲伤。
请带着光明的羽翼,飞去希望之地。
他们是了解我的,自卑内向,几乎没有朋友。
女朋友什么的,更是天马行空般的想象。
「最后再去一次游乐园好不好?」木野青奈发出恳求的语气,充满期待的凝视着我。
我没有作声。
静默。
我拉起青奈软柔的手,走进了曾经去过无数次的游乐园。
不同于『隐寺山公园』三三两两的游客,游乐园的游客袂云汗雨人满为患。
如果稍不注意,除了穿着木屐的人,摩肩接踵的人们都会互相踩掉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