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什么?
无论是站在家主一系的武者,还是残存的唐家堡族老,在这一刻尽皆缄默。
无它,
这番简单的对话中,包含的信息,足以使他们任何一个人感到惶恐、感到胆寒。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但无论他们再如何惊惶,再如何不可思议,现今不过是属于这对父子的舞台上些许派不上多少用场的边角料,真正的主角只有两人,他们的视线中只有彼此。
“不久前,”顾天泽说道,“直到明武死在我面前,我才真正意识到,你是一直躲在幕后的那个人。”
“何以见得。”
“他太恨我了。”顾天泽说出了他的分析,“说来您可能不信,唐明武嫉妒我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有所了悟,但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一直和他相处的不差——毕竟,再怎么说,我们之间有共同的血缘做纽带,又利害关系一致,就算有少许的不和,也犯不着生死相见。”
“但他却想杀我,却在恨我。”穿越者摊开手,“这就有点拎不清了,我那同武道三重天的战力是家主一系超然的根基,哪怕他再嫉妒我,再渴望权力,也不会愚蠢到对我下手,自断前路——更遑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差,真心朋友虽不敢说,至少也不是点头之交或是酒肉朋友。”
“所以?”
“对,所以他没道理对我下死手,或者说哪怕对我下杀手,也不该恨我恨到这个境地。”顾天泽咳了两口血,脸色苍白的可怕,“让他对我动杀机的可能只有一个,形势有变。”
“我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一点:“不仅不重要,更甚至会成为他未来执掌唐家的阻碍——正因为如此,哪怕有几分交情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动手。”
“继续说。”
“那么问题来了,所谓的形势有变,到底是什么变化?”顾天泽自问自答道,“对唐家而言,我的利用价值只在于同三重天战力,以及人榜俊杰这个身份——而后者若有变化,我肯定比你们都要敏感。”
“也就是说,家族里、不,是家主这一系出现了第二名同三重天战力。而在整个唐家,有可能踏出这一步,除了你与唐子墨外,再没有第三人。”
“很精彩的推论,”唐文斌鼓起掌来,“但你想借此说明什么?借此告诉大家,我已经晋升了武道三重天?”
“当然不是,”顾天泽说道,“我只是想从你口中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要蛊惑明武,还是对你下手的原因?”或许认为大局已定,唐文斌相当爽快的承认了一切。
“都有。”
“也罢,到底父子一场,”唐文斌敛去笑容,“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吧。”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不错,都是我做的。”
“在你登临人榜后不久,我就踏破了武道二重天的关隘,跻身于人道止境。而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考虑,到底如何才能除掉你。”
除掉我?
从那时开始就……
顾天泽非是原主,但拥有原主绝大部分记忆的他,何尝不能当做原主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
也正因此,他才会感到一阵恶寒。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男人,他还配称为人吗!?
“我知道你想问原因,”唐文斌摊了摊手,“但事实上,没有原因——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害怕吧。”
“害怕?”
“对,我害怕你。”这位唐家家主以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很多人在背后都议论纷纷,说我之所以能坐稳家主的位置,就在于我有一个好儿子,而关于这一点,我也从来不打算否定。”
“但这并不妨碍我因此而害怕你!”
他的声音忽的拔高:“明泽啊,明泽,你有没有想过,我曾无数次辗转反侧,仅仅为了你?我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你不再支持我,更有甚至,你会将我取而代之!”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理由?”顾天泽咬牙,他万万没想到,父子相残的戏码竟源于一个如此可笑的理由。
呵,权力。
呵,这就是权力。
他忽然很想笑,笑这个可笑的人,笑这个可笑的世界。
“没错,”唐文斌点头,“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当我登临武道三重天,登临那人道止境之后,我便意识到,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永远摆脱这个阴影,可以让我再也不用担心卧榻之下,有他人酣睡!”
“然而,在开始执行计划前,我预估错了一件事情。”他的声音开始走低,拳心也不禁握紧,“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怕你,我甚至不敢对你下手!”
“所以,你找上了唐明武。”
“是的,明武自打记事没多久,就一直处于你的阴影之下,他虽然是我的儿子,却远远称不上优秀,与你相比,更是如此。”
“他卑微、怯弱,却又过早的品尝了权力的滋味,他有野心,有行动力,能狠得下心来,却又没读过多少书,太过简单易懂。”
“对我而言,他是最好的棋子,而挑拨你俩的关系,则更是简单。”
“我只是若有意若无意的将他与你放在一起对比,并借着一些私下的场合,透露你对未来的家主之位有那么点想法,等到他心中嫉妒与仇恨的种子发芽后,再告知他我已经登临武道三重天,有隐退潜心修行武道的想法。”
“所以,他在恨我,恨我比他优秀,恨我断他前路。”顾天泽终于明了前因后果,心中更是沉重,“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你在从中作梗。”
哪怕在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穿越者也从未见过如此险恶卑鄙之人。
“没错,虽然很对不起明武那孩子,但他的骨肉皆来源于我,如今不过奉还而已,更何况,他本就嫉恨你,我不过你给他了少许勇气,让他敢于实践罢了。”唐文斌轻飘飘的说道,根本不见丝毫悔改,“而他也没有辜负我,如果不是我最后心软了,你今天也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这么说,我该感谢你。”顾天泽冷笑。
“不必,”唐文斌说道,“我也没想到,你都大半个身子踏入了鬼门关,竟然还能活着站到我的面前。”
“看来气运之说,非是无稽之谈。”
“这么说来,”顾天泽没有在意唐文斌所提及的气运之说,他的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我返还唐家时,在外院遭遇的那场试探,是你?”
“是我。”唐家的家主大人笑了笑,“算是父亲给久未见面的儿子打一个不大不小的招呼吧。”
“父亲,呵。”顾天泽皮笑肉不笑,“如此一来,事情也就明了了,那时,你之所以站出来,不是打算为我说话,而是打算激化矛盾,打算借族老会这把刀来一试我的虚实吧。”
“聪明。”
唐文斌坦然:“事情顺利的出乎了我的预料,事先我也没想到唐子墨那老东西,竟然不声不响的投靠了阎罗女,而且她恰好和你拼了个两败俱伤。”
“你以为你是渔翁?”
“不是我以为,现在看来,我就是。”唐文斌幽幽的叹了口气,终止了这场本就没多少意义的谈话,“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你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能吃得下我吗?”顾天泽针锋相对的说道,“小心崩掉你一口老牙!”
“你错了,你的对手不是我。”
“而是,”
“他们。”
唐文斌的视线在他身边的武者,以及唐家的族老们身上稍作停驻:“你弄错了一件事,在踏入地境前,人境的武者终究有其极限,我根本无需动手,只需一道命令,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你围杀于此。”
他昂首。
“因为,我是唐家的家主!而你,不过只是一介逆子。”
十数位的武道一重天。
以及……一位武道三重天。
顾天泽盘算着敌我实力的对比,心中已有了决意:“唐文斌,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也好,就让我给你好好上上一课。”
他第一次说出赋予原主血肉的生父的名字。
也是最后一次。
“执迷不悟。”唐文斌神色不变,目光转至族老会方向,“诸位族老大人们,证明你们立场的时候到了,你们该不会让我失望第二次吧?”
冰冷的言语中,饱含杀机。
族老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
以行动作答。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