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来,一直都是哑姑亲自照顾风静静,为她清理伤口、换包扎纱布、润口。风静静在昏迷中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她能感受到有人在照顾自己。有时候她也能听到有人在身边跟自己说话,她总以为那是杨泓。她想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嘴巴似乎不受她的管制。
风静静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切很是恍惚。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妇人是谁,但看着她似乎因为照顾自己脸色变得那么憔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这是在哪里?”风静静转动着视线,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能求救的望着那个妇人。
那妇人听到她发声,才反应过来她醒了,张着嘴对风静静笑了一下。风静静迟疑的看着她,觉得她笑的不太对劲。
那妇人呜呜啊啊的发出一些声音,一边打着手势,似乎在回应着风静静。风静静意识到她可能不方便开口说话,看她比划的熟练,应该说的是哑语。
可惜她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研究过,揉了揉太阳穴,她摇了摇头,问:“这里是你家吗?是你救了我吗?为什么我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风静静抱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勉强想起来自己叫什么。
“好像,有人叫我静静,我的名字叫静静么?可是,我姓什么?为什么我记得我上过大学,却始终想不起来我的全名?这是怎么了?”
风静静惶恐的看着那个妇人,那妇人被她的自言自语吓到,张了张嘴,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清楚。
“妈妈,谁在说话啊?”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问话,紧接着,一个身着大红碎花衬衫的女孩跨进了门槛。女孩扎着两个可爱的牛角辫,衣服虽然旧但是洗的干净。脚上居然套着一双草编的夹脚的凉鞋,看到对自己投来注目视线的风静静,女孩兴奋道:“姐姐你醒了啊?”
风静静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是凭着对方一声亲密的称呼,她也不由得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妈妈照顾你都三天了,村里的老医生说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恐怕就要出大问题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你上过学没?老医生让我在你醒来之后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我。”
风静静温和一笑,算作答应了。
“那好。”说着,生怕她听不懂似得,小女孩一边比划着手指一边问:“已知,一加一等于二,十块加十块等于二十块,问,如果十一块加是一块等于多少?”
风静静失笑,这个问题有什么逻辑性吗?不过对方只是个小女孩,看她那么期待的看着自己,她也装作认真的回答道:“两个十一,就是十一乘以二,等于二十二,对不对啊?”
小女孩显然没想到她还会乘法,开心道:“姐姐你会中年级的算术啊?我都不会!”
风静静说:“我可以教你啊。”
小女孩猛地点头,似乎生怕她会反悔一样,说:“村里的老师总说我还不到年龄,不应该学习那个,姐姐你既然会,可一定要不嫌我笨,把我教会啊!”
风静静的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这孩子真会说话,但是她伤体卧床,体力流失很快,说这么一会话,已经觉得疲惫不已。
“第二个问题,请跟我念,曹操是曹操,曹植是曹植,曹植是曹操的儿子,曹操和曹植是父子。”
风静静跟着念了一遍,小女孩又说了个顺口溜,风静静被一和四绕的头晕,打断她说换个题目方式。
小女孩也不为难,继续说:“好,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大家都叫我囡囡,跟我一起念,n~an~n~an~”
“囡囡,我叫静静,你可以叫我静静姐。这些问题你都不用问了,回去告诉老医生,我的智力没有问题,但是我好像,对以前的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名叫囡囡的小女孩很吃惊,反问:“完全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呢?”
风静静没有回答,岔开话题,看着那个自从囡囡进来就一直安静又慈和的看着她和自己对话的妇人,问囡囡:“那个,是你的母亲吗?”
囡囡回头看了看那个妇人,扑到她怀里,点头说:“是啊,她是我妈妈,村里人都叫她哑姑,因为我妈妈有重度语言障碍,不过她会哑语。静静姐你要是不会哑语的话,以后有事都来问我好了。”
“哑姑好。”风静静也不生疏,笑着跟哑姑打了招呼。
哑姑“嗯嗯”了两声,囡囡解释道:“我妈妈说,你脸色不太好,还是继续休息吧!”
“囡囡,这不是你麻妈妈说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
“没事,不过我也确实累了,麻烦你们这段时间照顾我了,我想再睡一会。”
囡囡体贴道:“姐姐你睡吧,我马上去找老医生大夫和村长,和他们说你醒了。等熬好了鸡汤,我再叫你起来。”
风静静已经迷糊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复,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终于醒来了。”
“是啊,村里每户每家都出了一只鸡,十个鸡蛋,今天起每天都送到哑姑家里,就是不知道……”
“你也是仁至义尽了,这是积德,不必多心。”
“唉……也罢。希望这人早点康复。”
“康复是难了,毕竟怀了孕,如果不是意外,肯定是要离开的。”
“也对,这样……”
风静静缓缓开启了沉重的眼皮,浑身的知觉慢慢恢复,风静静一下子清醒了,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现在她的全身上下无一例外的都在大肆叫喊着,我好疼!
正在对话的老医生和村长吓了一跳,一看她再次醒过来了,村长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囡囡,药好了没?”
囡囡远远的喊:“好叻!不过现在不能喝!”
老医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风静静的床边,风静静看老人岁数已大,行动不便,忍着身上的病痛撑起了身子说:“老人家慢一点,我没事。”
老医生吹着胡子,瞪她:“你这丫头忒不会说话,叫谁老人家呢!?”
风静静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微微笑道:“也是我鲁莽了,先生不要生气,该怎么称呼?”
“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夫,你也叫他大夫好了。”村长及时出现帮风静静解了围。
“那您是?”风静静又转向村长。
“我是大风村的村长。我们这儿啊,比较偏僻,每年都会起大风,所以祖先起了个名字叫大风村。”
“谢谢村长,谢谢大夫,叫我静静就好。”
“你这丫头,快躺下去,你伤口正在愈合,别一不小心又给我裂开了,我可不想再缝一次!”老医生打断了两个人的客套,村长又自觉端来了凳子扶着老医生坐下,外边囡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黑乎乎的中药走了进来。
风静静也确实不好支撑,又躺下。囡囡放下了碗,用几个枕头把风静静扶着靠坐起来。风静静没想到囡囡看着瘦长瘦长的,扶着自己的胳膊却非常稳当。
看着碗里浮沉着药渣的药水,风静静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向囡囡。
好苦的样子,能不能不喝啊……
老医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果断的说:“必须趁热喝!不许放糖!那样没效果!多大的人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懂么?”
风静静吸了下鼻子,空气中被药味全面覆盖,闻起来就很难喝!
“大夫,我这个,也不算是病吧,应该可以不用喝这么多吧?”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风静静还是尝试着和老医生沟通。
老医生又长又白的眉毛一哆嗦,眼睛都要竖起来了,怒喝:“我再说一遍,赶紧,给我,喝了!”
没的商量,屈于“淫威”,风静静眼一闭,心一横,捏着鼻子,端着那个大海碗喝了几口。
好吧,味觉果然还是不能欺骗自己的。吞了几口,风静静没出息的从鼻子里喷出了好几注。然后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老医生,再专门盯着村长看。
村长表示,不管我的事啊,我也搞不定这个老头子啊……
好说歹说,最后风静静还是在药水彻底凉透之前把它全部喝掉了。然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得知她醒来的消息,周边的村民纷纷前来探望。
“姑娘啊,你可终于醒啦!这几天你哑姑可忙活着呢,一会儿给你擦身子一会儿帮你换药,真赶上亲闺女了!”一个体型略显富态的女人说道,风静静大略看了看,进来的这些人和哑姑大都年纪相仿,间或着有几个抓着大人衣角的小孩,看到陌生人,都害羞的躲在后面偷偷看。
“我很感谢哑姑,也感谢大家的关心。”风静静对哑姑笑了笑,面对陌生人的热情一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姑娘啊,你可以叫我刘姨!”刚才的富态女人说道,“你是在哪里来的啊?你哑姑一直等着你醒来的时候把你送回去,省得你家人担心。”
刘姨身穿一件艳红色的短袖,下身着一件浓厚中国风的喇叭腿长裤,算是这些人里面穿的比较好的。
“我……”风静静把头低了下去,“可能是大脑受到损伤,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是这样啊。”刘姨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怅惋,“你别担心,这段时间你就住在你哑姑这里,等过段时间休养好了总会想起来的。”
“我给你开的药里面就有散瘀的方子,但是这都是辅助的,需要长期服用。你失忆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也算好事,只是部分失忆,而不是全部。至少现在看来,你的智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其他记忆,需要你自己去找回了。”老医生缓缓地说。
风静静点点头,她要来一面镜子,细心的照了照,镜子里这个面容带着些憔悴的清秀面容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丝毫的印象。
紧接着刘姨对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说道,“去,把你爸昨天刚带回家的羊奶拿来,给你这个姐姐补一补。”
男孩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情愿,身体靠在屋门旁的墙壁上来回蹭着,“娘,我不想给,我都还没喝过呢。”
小男孩的脸蛋憋的通红,形态极其扭捏,低头却不敢再看她。
“刘姨,羊奶您自己先留着吧,小孩子读书总是要补补营养的。”风静静看出男孩的想法,随即开口劝阻道。
“你别听他说!他这孩子啊就是抠门只想着自己,家里羊奶好几大瓶呢,都是自家产的。”刘姨说着不再理会自己儿子的感受,出去后不一会儿就拿着羊奶回来,“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
刘姨淳朴的笑着,风静静说了声谢谢接过羊奶,被这样一群之前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对她这般好,风静静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今儿个中午我们包饺子,算是给姑娘庆祝下,大家伙儿院子里一起忙活,中午就在一起吃吧!”刘姨说着在灶台上拿过韭菜,“姑娘吃不吃韭菜?”
“谢谢,不用麻烦了。”风静静下意识的说道,一贯的麻烦别人总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她对韭菜的味道也实在没有了太多印象。
刘姨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听她的,开始招呼着这些人一起坐到了院子的石台上开始摘韭菜,风静静学着她们的样子一点点的摘起来,突如其来的安定感让她暂时忘记了失忆带来的痛苦。
“刘姨,你来了正好,给丫头换个药,我们老爷们儿就先出去了。”老医生说着,和村长先出去了。
这是风静静第一次清醒的换药,醒来后就算不动浑身都疼,更何况,还要拆解绷带,重新上药,再包扎好呢?
看风静静直皱眉,刘姨也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安慰道:
“忍忍就好了,前几次都是洪奶奶亲自给你换,可是奶奶今天没来,所以换我啦。”刘姨边上药边说道,“不勤换药的话伤口会感染。”
风静静强忍着痛苦把药换完,“刘姨,哑姑最初发现我的时候我的伤有多严重?”
“当时你整个人都血淋淋的倒在路边的草丛里,我们村里背柴就那么一个地方,据哑姑的说法,你是在一条山路下面躺着的。我们都猜测啊,你是被人陷害才掉下来的!”刘姨说着说着就开始疼惜起这个姑娘来,怎么会这么不凑巧,这孩子这么年纪轻轻的,还怀着身孕,谁这么狠心让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
“除了我之外,别的人,或东西,都没有吗?”
“哦,我记得好像哑姑带了一个黑色的包回来,我们还猜测那是个蛇皮的还是什么皮的包呢!”说着刘姨喊了一下哑姑,哑姑说包现在还在村长那里包管,为了防止其他人眼馋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里面没什么东西,但是有好几张大红色的钞票呢!静静啊,你以前,应该是个有钱人啊!而且还带着肚子,会不会是被仇家追杀的?”
风静静愣了,“刘姨,你说什么?带着肚子?什么叫带着肚子?”
刘姨似乎也很惊讶,反问道:“孩子,你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怀孕啦!都快两个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