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死了,莲姑看到他的尸身,浑身颤抖着几欲晕厥过去。她痛哭了一场,最终也只能擦干眼泪,对许绣氤说道:“我知道少奶奶为了我,想给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许是他作恶太多,断无可恕之理,才有此下场。他临终既然想将银锁与海棠合葬,请就少奶奶成全了他吧。”
许绣氤又来到了梅园下的地室,与她同来的有韩载沄和四个小厮。
在入口处,韩载沄握住了她的手:“这下面诡怖得很,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去了吧?不如我先送你回房。”
许绣氤突然心里一动,怔了怔,他说的话竟然和昨夜秦远说的话几乎一样。他们两个人本有很大的不同,为什么会说出相似的话?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心里都在关心、爱恋着同一个人?
她脸上红了红,突然有了一种又甜又苦说不出来的感觉,半晌后勉强笑道:“我不是弱女子,你知道我从没有一个怕字。我也想再来向挽香她们做最后一次道别。”
地室里的油灯燃了起来,照在漆黑的棺材上,闪闪烁烁跳动着点点幽光。
许绣氤轻轻说了句:“从右边数第二个棺材就是海棠,把棺盖打开吧。”
就有两个小厮上去动手,他二人托住棺盖,涨红了脸,使出了很大力气,半晌后却躬身说道:“回少爷少奶奶,这棺盖被钉死了,小人们打不开。”
许绣氤很惊异:“钉死了?是谁钉死的?”
韩载沄看着其中一个小厮:“金顺,你是之前跟着李奇来看过地室的,你们为什么要把棺盖钉死?”
金顺答道:“回少爷,之前来时李大哥说,这地室里莫不会有什么机关暗器,我们不会武功怕躲不过。所以小人们都在外面等他,是李大哥一个人进来的。”
许绣氤沉默片刻:“试试看棺盖还能不能再撬开。”
金顺道:“这棺盖钉得很死,怕是撬不开了。”
许绣氤叹了口气:“既如此,就把银锁系在棺盖上吧,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韩载沄也肃然,脸上有了几分悲戚之色:“把棺材都抬出去,放到停灵堂,择日下葬。”
小厮们齐齐答应了,走过来两人一组,一个个地把棺材抬了出去。
金顺两人抬起了海棠的棺材,突然“咦”了一声,两个人都咬上了牙。
许绣氤道:“怎么了?”
金顺答道:“回少奶奶,这个棺材很重,比先前抬的那几个重得多了。”
很重?许绣氤有点疑惑,她见过海棠的样子,那也是一个娇小的女孩,怎么会很重?她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她中毒而死,尸体如同灌铅,所以比别人更重了么?
金顺两人到底还是抬起了这个棺材,缓缓往大门口退去。
突然,许绣氤伸手一指:“等一下,这个棺材上怎么会有血迹?”她看着韩载沄:“海棠是中毒而死的,根本没有伤口,这血迹从何而来?”
韩载沄也耸然动容。
金顺却笑道:“少奶奶多虑了。李大哥从地室出来后,小人看到他手指破了,想必是在钉棺盖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正说着,忽听外面石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又是一个小厮走进来,躬身说道:“少爷,西街粮米铺的谭掌柜来了,说有要事要面见少爷。”
许绣氤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去吧,谈好了早些回来休息”。
谭掌柜所禀报的事情虽紧急,却并不太复杂。不到半个时辰,韩载沄就走在了回房的路上。
太阳已升起,淡雅的阳光如金线抽丝,暖而不烈,晨风中的花园枝影摇动,幽香阵阵,有一种温馨而宁静的美。
但韩载沄并无心欣赏这些,他急切地迈动步子,恨不能早点走回房中。昨夜许绣氤通宵未眠,她并未如此熬夜过,他实在很担心,不知她现在可歇下了?还能睡得安稳么?一想到昨夜自己因为误会,竟然还和她拌嘴,就更加有了锥心之痛。
回房的路似乎很长,长到总也走不完,他有些急了。突然,他在心里对自己笑了一声,这些日子他实在已有些变了,以前“房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夜里安歇的地方,并没有其他意义。但现在为什么只要他有了一点空闲,就迫不及待地要往回赶呢?
那个“房间”就好像一根剪不断的丝线牢牢系在他心上,总在不经意间提醒他“该回家了”。
也许,屋子里有了一个温柔的、心爱的女人,对男人来说,这才是“家”的感觉吧。
他转入了一条浓密的柳荫中,对面走来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江夙潆,才一会儿工夫未见,她竟然憔悴多了,脸上挂着泪痕。
韩载沄停下了脚步:“夙潆,你怎么了?”
江夙潆痴痴地望着他:“表哥,我要走了,我娘已经叫丫鬟在收拾东西。”
韩载沄点了点头:“回去也好,那总是你自己的家。”
江夙潆咬了咬嘴唇:“我爹今日就会派人来接我们。我这一回去,只怕今后就再不能来了。”
她眼中的泪光又闪动起来,嘴唇颤动了几次,才说出来:“我爹已经和太湖边的周家定下了婚约,他们很快就要来迎亲。”
韩载沄沉默片刻:“周家有几位公子,不知你要嫁的是哪一位?”
江夙潆道:“是周家第三子周宛平。”
韩载沄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很好。”
江夙潆抬起头,皱眉道:“很好?”
韩载沄道:“苏州周氏是世代书香门第,曾出过五进士一探花,宛平世兄我见过,也是俊朗才杰之士。你嫁给他,并不辱没了你。”
“可是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江夙潆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颤声道:“表哥,你难道不明白,我。。我心里只有你呀。”
泪水又滚落在她的面颊:“我从小就喜欢你,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绝对不要嫁给别人。”
看着她哀伤的面容,韩载沄纵是铁打的心肠,也忍不住有些动容,他正想叹气,又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正色说道:“夙潆,你不小了,不要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性。我已经成亲了,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