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现在不一样了。皇太子册封的骑士。一不小心名震乡里。那片混乱的古老街区里出了个真正的骑士,一下子故事就被传开了。
他来帝国寻母的事情一同被传扬,很快就有人自称是他的母亲,前来相认。这一认亲可不得了,居然一口气来了三个妇人。
“一个人不可能有三个妈。希林你可得帮我看看,到底哪个是我的老娘。”
安塞尔拉着希林躲在宿舍里,从门缝能看见教堂的大厅里坐着三个不同穿戴模样的中年妇人。
“你十万火急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哎呀,你不是会那个嘛……读心术!”安塞尔想得挺明白,“你在旁边听听,谁说的是真话,就能帮我找到亲妈了。”
希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踏进教堂的时候就能体会到。好吧,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暂且答应他。
“你对自己的母亲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连两岁都没有,谁记得啊……”
希林叹了口气随他出来。三个妇人已经和拉森纳吵成一锅粥。全都嚷嚷着立即面见骑士老爷,而且都声称自己是真的,另外两个是骗子。
“你们安静一点,一个一个说话。”希林喝止他们。
一见是衣着华丽的皇家侍从,三名妇人立即冲上来说自己是希林的亲妈。
“都给我闭嘴!”希林怒斥,他指着坐在一旁的安塞尔说,“这一位才是太子殿下册封的骑士。”
三位妇人也看出来安塞尔恐怕是个穷光蛋,表情十分失望。但很快还是平静下来,挨个站好。
“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来监督骑士与真正的母亲相认。你们谁如果敢对我说谎,就会被扔进大牢。”希林说得有模有样,“我大人大量,骗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三个妇人互相看看,谁也不退缩。“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看三人的打扮,都是穷苦的妇女,做女佣、保姆一类的工作,四十出头就已经老得不像样子。
第一个妇人黑胖黑胖的,肤色和眼睫毛跟安塞尔有点像;
第二个妇人又白又胖,长得挺凶恶,看腔调是帝国本地人;
第三个妇人又瘦又小,低着头一副受气面孔,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希林走近了,她们就争着要先说。
“你过来。”希林唤弟一个人,“把你的情况说一遍。”
“大老爷,我年轻的时候啊……”她说着说着先哭起来了,“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男主人偷情生了孩子,后来被他们赶出来,那个孩子我再也没有见过过了。”
“你看看,我和那个骑士老爷长得多像,我就是他亲娘啊!”
安塞尔也挺期待的,等着希林的判决。
希林静下心,搜索着妇人周围的心声。
这样普通的人类,心理没有任何防线。她的内心就像她嗓门那么大。
但希林找到的不止这些。当他完全沉浸下来以后,还看到一些灵体跟随在妇人身后,轻声诉说一些往事的片段……
捕捉到那些灵体,他甚至能知晓妇人从前的往事。
继续倾听,希林见到了一间冰冷的木屋——那是一片狭小的记忆殿堂!
有个年轻的母亲在哭泣,她的孩子死了。空气中聚集了许多悲伤的灵体。
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是由于过度悲伤,她已经不记得这一段经历,而是坚称自己的孩子只是走丢了。
希林默默看完这段记忆,周围的气氛恢复到正常状态。他没有给予任何评价,转身离去。
“下一个人,开始你的陈述。”
“大老爷……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一位老爷发生了关系,生了他的孩子,却被正室夺走。这么多年了一直失去联系。”
希林贴近她,仔细寻找她身体周围的记忆灵体。那是一座阴暗的大户人家宅邸。颇有心机不甘命运的女仆,和严厉霸道的女主人在争执。
她挨了打,被赶出家门……
时空回到现在,这位妇人脸上仍然写着那种不甘。甚至满怀期待,设想着即便安塞尔不是自己的儿子,也可以介绍自己的女儿和他认识。
“最后一个人,轮到你了。你说吧。”
“大、大老爷……”她低着头,说话结结巴巴的,“我年轻的时候,家乡在帝国东南边陲的小城,我是领主老爷的小妾,生了孩子以后,被正房妇人赶出来,流浪多年……”
她长得和安塞尔完全不同,但讲出来的身世经历却十分切合。
希林又靠近她倾听她的记忆。那是一个炎热的地方,有泥土搭建的巨型城堡。领主老爷是个大胡子老头,她的家是一张地毯和一条遮荫的帘子……
而继续看,又是一段悲伤不堪的往事。她陈述的部分也是真的,而另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选择性地遗忘。
希林从这段记忆里逃出来,一时间五味杂陈。她们都是可怜的人罢了。
少年长叹一口气。
“怎么样?什么结果啊?”安塞尔还期待地等着呢。
“安塞尔,你一定要个结果吗?”
希林欲言又止,从他的脸色上看也能猜到什么情况。安塞尔是个聪明人,他有些失落。
“那么我再等等,还会有别的人来嘛。”安塞尔说得未免有些失落,站起身说要去喝一杯。
“我长得这么英俊帅气,我亲妈肯定是个大美女。什么时候有美女来认亲再说。”
希林走回到安塞尔身边,轻轻揽着他胸口。“让我看看你的记忆殿堂吧……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
希林的额头抵着他背后,他身边环绕着好些哀怨的记忆。这个人也曾经手刃过不少冤魂了。戾气很重,身边就会这样。
从他纷乱的记忆里寻找,希林也不敢确定这些琐碎的片段是否相关。
他看到了埃塞斯的旷野。熟悉的植被、荒芜的郊外。冬季的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希林倒吸了一口冷气。积雪下有具已经死亡多时的尸骸。已经看不清面容了,只能从衣着上看出是个妇人。
时光瞬间退回现在。不知何时希林的脸上都是泪水。这颗灵体跟在安塞尔身后多久了?一直不停地诉说这幅画面?
“走开——全都走开——”
希林奋力扑散萦绕在好友身边的戾气。
“嘿、嘿!”安塞尔又怪叫起来,“我背上还有伤呢!你轻点!”
当他发现希林在无声地啜泣,又感到非常地莫名其妙:“你哭啥?”
一开口无法言语,成了大声的哭喊。
希林摇着头,过了很久才忍住哭泣,“不要再找了,好吗?”
安塞尔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
“创造你是造物者的意图,你只是经由妇人的躯体来到这世间而已啊,不要再找了……”
“你这家伙……讲话的味儿越来越像老主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