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闷了一口桌上的甜酒，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讲话。
房间里坐着他们三个大人，少年侍从站在一边。一墙之隔，门外则是一群等得不耐烦的仆人和侍从们。
老爷一动不动，好像有知觉，又好像啥也不知道了，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们都……不喊医生来救他吗？”希林怯生生地问。
“这个样子，没救的。”奥罗拉有些焦虑，不停地摆弄杯子。她转而又问骑士长，“你们商量什么事，能把他气成这样？”
“出兵。清剿野蛮人。”
“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死心！”
听到这话，少年心中一惊。什么，清剿野蛮人？那岂不是要……把我的部族全部杀光？他偷看了一眼地图。许多地点他也不甚熟悉，大致能看到荒原上标记了许多符号。
“我不会死心的。无论什么代价，我今年都一定会出兵，把他们一网打尽。”
夫人盘算了半天，又倒了一杯酒。
“这不仅是为了城里几万人的安危，也是为了她，为了我自己。”
提到“她”，奥罗拉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塞布林娜。”她的神情有点无奈，欲言又止。
思量许久，奥罗拉夫人说道：“这事儿和我没关系。但我有自己的情况需要考虑。”
“小杂毛，去把安塞尔喊来。”夫人对希林下令道。
希林又看看骑士长的神色。
“不要把他掺进来。这么晚了会引起别人怀疑。”克莱蒙德提醒说，“现在这个情况，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想想你那些觊觎这座城的亲戚们。”
夫人点点头。虽说是高高在上的女主人，但也需要时刻警觉。太多人为了利益会将矛头指向她。
“我不关心你要怎么折腾。你要打仗就去，我不拦着。带上弗朗哥也无所谓。”她说。
“您愿意支持出兵，真是感激不尽。”骑士长长吁一口气。有看看中风的老爷。
“但老爷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就是这座城的主人。而我，始终是他的夫人。”
“请您放心，我以骑士的忠贞担保，一定遵守誓言，恪尽职守。”骑士长郑重地回答。
“哼，说到底还是共同的利益罢了。”夫人也不领情，倒了一杯酒给骑士长。“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有着共同的利益，你是个明白人，才没有声张，仅是秘密地通知我，不是嘛！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协同一致。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夫人傲慢地举起酒杯，二人交涉完毕，干杯致意。
“希林，告诉外面的随从，原地解散，有什么事明早等候安排。”骑士长下令。
“是。”
他们先支走了大多数人。夫人只留下最贴身的老仆妇陪着她。
“小杂毛，你帮我把老东西背上楼吧。”夫人使唤希林，又对骑士长说，“克莱蒙德，你的小跟班先借我用用，我自己也抬不动他。”
少年只好领命。老爷挺沉的，看上去四肢瘦得皮包骨头，但是肚子上都是肥肉。希林把他背上去，自己差点累断气。
上楼的时候还听到老爷在自己耳边哼哼着，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就放着吧。”背着老爷来到他们的卧室，夫人指着床说。
希林把他安稳地放好。刚想走，夫人又拉住他。
“还有事吗？”
“别跟我装蒜。”奥罗拉一把拉住少年的胳膊，嘴唇贴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你小子真活络，怎么又跟克莱蒙德扯在一起了？”
希林被问得一头冷汗。
“安塞尔最近好么，他都在跟谁鬼混？”
“他最近受伤了，在休息。前几天一个吃人怪抓了他一下。”
这一本正经的借口，听上去就像胡说八道。
夫人上下打量一番希林，又问：“那小子在外面，可还有相好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问题，希林本能地信誓旦旦地答道：“相好？绝对没有！”
夫人松开他，冷冷地说：“男人的话要是能信，白天都能见着鬼了！”
“真没有。他平时就是打牌耍钱。嘿嘿。”
“小杂毛，今天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他。”
“遵命。”
“另外就是你这个小杂毛。”夫人仍旧不让他离开，她撸撸希林鬓角的碎发，“你跟着安塞尔不过是当个杂兵，就算现在跟着骑士长，将来也顶多当个骑士。”
希林一愣，当骑士不好么？不是都跟我说当骑士最牛逼么。
“当骑士有什么出息，卖命换钱，到头来就是个下人。”
这话说得，像一盆冷水泼在头上一样。
夫人又拨弄着少年的衣领，随口说道：“你这人看上去挺漂亮的，但是一看就是心肠冷冰冰的人。哼。要是安塞尔那个混蛋惹我不开心，换成是你来陪我怎么样？”
希林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别人用“漂亮”二字形容自己。但是他很奇怪，自己是个冷冰冰的人吗？
可能他自己没有感觉，每次他凝神的时候就像是在冷笑一样。偏偏夫人就是喜欢这种绝情的人。
“安塞尔也好，克莱蒙德也罢，两个臭男人，你都帮我看着紧点。”夫人吩咐道，“如果我将来，身边需要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也轮不到他们。懂吗？”
希林心里是对夫人以及夫人的财富地位没啥兴趣。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肠冷冰冰”的含义。他假意欢喜，领命告辞。这个时候，不假装高兴对方也不会罢休吧！
下了楼，克莱蒙德还在会议室等着他。骑士长神色凝重，托着下巴在想事情。
“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哦。好的。”
但他还是不放心，看着希林又盘算了很久。
“酒要喝一杯吗？”
桌上的酒还有半瓶。人在酝酿危险的想法时，总喜欢来上一口。
希林小心地接过酒杯。
“我见过你，你是个野蛮人？”
一问这话希林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酒杯摔了。他点点头，又谨慎地看着骑士长，观察他的态度。
“难怪。我就说你的长相很特别，很容易被人记住。”骑士长自己喝了一杯。“但是我不明不白，你被抓了之后应该被卖做奴隶了才对，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本来当了一段时间的奴隶，还差点死掉了。”
“人的命运，真是变幻无常。为命运干杯吧。”
少年也随着他举起酒杯，而后假惺惺地喝了一口。
克莱蒙德再三确认希林没有和其他的随从住在一间宿舍，而是独自一人住在马厩边上，他才略微地放心。
“明早备马，我要去看望一位朋友。”他吩咐道，“这事也需要低调，你明天不要穿这么显眼，换一件仆人的旧衣服。”
“哦。”
少年一听，才穿了半天的漂亮罩袍又要换下去，心里一阵怨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