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他们各安心事,千正允知道陌思羽一定会有许多的话想问自己,可此时此地并不合适,只得默默走着。
“我们来猜灯谜吧!”陌思羽忽然停下来,抬手将旁边的一个红灯上的字纸扯了下来。
千正允笑笑,她读道:“何物生来最无情,只知前行?”
千正允看了看星空,“该是时间。”
陌思羽点点头,将字条折好,递给了千正允道:“最是无情却有情。”
“我到了,你回吧。”陌思羽的脸色微红,她浅浅地笑着,此刻的目光澄净如水,似那心尖上的一弯新月。
“你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向你说明一切。”千正允心中已有了打算。
“还是等我回了霓红楼吧,这里人多眼杂,从前不知你身份便罢了,如今既已知晓,且不敢再似从前。”陌思羽想着进宫三日来所发生的可怕事情,心中很是担忧,不敢让千正允再来此处。
“嗯。”千正允没有多说话,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陌子上,怎会轻易放过她?就算是要她死,也得死在宫里!
就像那日葬她之时……
这欲诉还休的场面,可是被夹道林中的一双寒冰冷眸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不觉,从那道宫墙走出来已有数日了。
任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次陌子上不仅真的没有杀死陌思羽,反而让她回了霓红楼。
只是,自打她从宫里回来,这霓红楼的生意,却日渐惨淡。
奇怪了,现代里的明星效应,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灵了呢?
陌思羽这日正斜椅在长亭中,独自对花叹惜着,已回来数日之久,为何千正允还不来向自己解释呢?
朱砂也走了,没想到金二娘是个如此爽快守信的人,在自己当日离开霓红楼之后,马上就将卖身契还给了朱砂。
只是,朱砂走得也太过于匆忙了,竟连一件贴身的东西都没带走。就连她最喜欢的莲花簪子也没带。
如今已是三月了,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新蕊吐芬芳。
看着眼前粉黛玉妆的秋海棠,陌思羽默默吟道:“小朵娇红窈窕姿,独含秋气发花迟。
暗中自有清香在,不是幽人不得知。”
忽而有人拍了拍手,陌思羽缓缓转身望去,只见一袭银装,若仙似逸。
“好一句‘不是幽人不得知’。敢问姑娘,在下是否有这荣幸,做回幽人?”
千正允一面缓踱着步子走来,一面轻摇着檀香子扇笑问。
“何时来的?”陌思羽淡然浅笑,看不出喜乐。
“有一会儿了。见你正在望花嗟叹,心中不忍,这才出声。”千正允已然来到了陌思羽的身侧,同样望着透着新意的四季海棠。
“《本草纲目拾遗》中,曾说到‘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亦名‘相思草’。你瞧,这花生得温婉雅静,真的像是沉浸在思念之中的女子。”陌思羽又将清冷中带着些许忧愁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株株的海棠花瓣上,悠悠地说。
“怎么的就只像是女子在思念?”千正允无法改变的邪笑,没法子,他长得就是太过俊美,只有这一抹邪笑,才能显出他几分决绝。
“人世间最无情的便是男子,既是无情,又何来思念?”陌思羽碧玉晶莹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周身散发的都是心如止水的气息。
千正允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天降大雨,他的心紧了紧。
也罢!就随她想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瞧,这天说变就变,可不就是像人心一样么。”陌思羽显然是在怨着,恼着,内心却又期待着,等候着。
“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陌思羽见千正允不回应,于是转眼抬头望他,他的眉微锁着。
“我又要出门了。”千正允淡淡地说,精锐的眸子带着陌生的杀气。
“这次,又是哪个国家将亡了?”陌思羽转回头,似有种无奈的婉惜,这就是战乱的代价。
“不,这次是去迎亲。”千正允叹了口气道。
“迎亲?你要娶亲了?”陌思羽的心头突然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急转回眸凝视着问。
千正允看了看她,“是代陌王迎亲。”
陌思羽闻言,心算是落了地,可又转念一想:“是哪个公主?”
她静净明透的眸子里,闪着明显的畏惧。
“希拉尔厄尔国的小公主。”千正允冰冷冷地说,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怜惜,仿佛在战乱中能为国牺牲的女子都是光荣的。
“恭喜你,又可以一展风采了。”陌思羽的话说得有些讥讽的意味,千正允听得分明,却也不在意。
“等我迎亲回来,自会向你说明一切。”千正允将手伸了过去,他认真地说。
陌思羽冷笑一下,看着他女子般细腻的手说:“这双手,真的很好看,可惜,它却沾满了鲜血!”
话毕,她竟起身,迎着暴雨走了。
千正允呆呆地站在亭子里,伸出的手冰冷,他紧紧地握成了拳,关节咯咯作响的同时,他也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可是,他想到了天牢里的人,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公元3015年四月初四,这一天,阴雨绵绵,晶莹的雨滴落在灰绿枝头的佛手花上,仿佛那牡丹花鸾凤桥中的小公主,梨花带雨地向上苍祈求哭诉。
街道上,依旧是喧嚣的繁荣之象,似乎这一个接着一个年轻生命的陨逝,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新娘的婚轿经过霓红楼前的时候,迎亲仪仗前的黑亮宝马上,一位身着银白青袍的男子,缓缓侧眸,那旷世难寻的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牵挂。
陌思羽站在二楼的观台阁栏中,静静地望着眼前长长的仪仗,喜庆的红为何竟成了暗涌的鲜血?
她无法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若无其事的麻木着,貌似热情地欢迎着远道而来的新娘娘。
当然,她也看到了千正允那惊鸿一瞥的目光,只是,此刻她的心怎么那么痛呢?
当初以为自己深深眷恋的人,是个谦谦君子,儒雅之士。而如今再次见到他时,心中脑中闪过的念头,竟是成千上万人的头颅与血雨腥风。
他和那个冷血无情的禽兽陌王,有何差别?
“姑娘,妈妈请您去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巧巧的轻唤声,陌思羽用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道:“我这就过去。”
巧巧躬身退了去,陌思羽整理好了妆容,举步去了金二娘的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