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爱谁多一点？
又是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面似乎很伤心，醒来却一丝一毫也记不清了。安若水抚了抚有些酸痛的脖颈，随意的揽了揽头发，拉开了门闩，走到桌边梳洗。刚掬了捧水到脸上，就听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谁？”安若水闭着眼睛，一边在盆边摸毛巾，一边问道。
忽然，一只细嫩的手抓起了安若水的手，然后毛巾被粗鲁的塞了进来。
安若水急急的擦了一把眼睛，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细眉细眼，小巧俊秀的姑娘，安若水在脑中快速的搜索了一遍，发现对她完全没印象，只好出声询问：“你是？”
姑娘拿眼睛斜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的吐出两字，“程潇。”
安若水皱了皱眉头，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可是，看她那架势估计再问就要恼了，安若水只好不声不响的站着，等待她下一步的提示。
没想到的是，姑娘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一边跺脚一边恨恨的说道：“你……你也太欺负人了！”
安若水完全被她搞懵了，她到底干什么得罪了人家姑娘啊，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看那姑娘的委屈的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是水玲珑的旧友？那可没辙，她是真的没一点印象的。
“我之前出了意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安若水陪着笑脸说道。
姑娘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也不知道真假的！”
看来今天这姑娘是跟自己耗上了，安若水摇了摇头，“那你说说，我怎么你拉？我都没见过你！”
姑娘闻言嘴角翘起一抹冷笑，“你或许没见过我！但是，你不能不记得我的名字！”
再次提到她的名字，安若水终于想明白了。姓程，眉眼也和程策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能理直气壮质问她，肯定就是石之彦那传说中的未婚妻了。是啊，抢走了她的男人还记不住她这个情敌的名字，也太蔑视人家了，换她也会生气的嘛。
程潇看安若水的神色也知晓她是记起来了，但还是挑高了眉头，故意的问了句，“想起来了？”
安若水看着程潇，抿唇微微的笑了，一拍脑袋做刚忆起的样子，“你是程策的姐姐吧？我听他提起过你……”
“我不止是程策的姐姐，还是石之彦的未婚妻。”程潇说这话时，眼神凛冽的盯着安若水，似乎想看穿她的一举一动。
安若水深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决心忘了石之彦，他都和自己没关系了，更何谈他的未婚妻。安若水迎视着她的眸子，脸上露出老鸨那招牌似的笑容，“那我该尊称‘石夫人’了。石夫人是来盘查账簿的吧？我这就去拿去。”
安若水说完就向落地的衣箱走去，程潇愣了一下，急急的唤住她，“谁是来看那无聊东西的。”
“那……您是来？”安若水停下脚步，故作不解的看着她。
“没什么。”程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张口却仍旧是负气的口吻，“就是来看看程策新认的好姐姐。真是的，他待你比我这个亲姐姐还好。”
“哪有这事，呵呵，你想多了吧。”安若水见她不再提石之彦，刚想松了一口气，却又被憋了回去。她是不是上辈子跟程潇有仇啊，不是抢老公就是抢弟弟的……
“我很小就流落在外，打小跟他也不是一块玩闹大的，感情自然也没多深厚。倒是你，在他身无分文的时候能接济他，难怪他看你亲的紧……”
也正是这个原因，程策才会极力的劝娘亲取消这门亲事吧。虽然说是为了她这个姐姐的终身幸福，但她知道，水玲珑的因素也不少。所以她很好奇，水玲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接连收服了石之彦和程策的心。
“其实，他到我这里也是因为寻你到这，盘缠用尽又不想无功而返。我也不是白白的收留他，也是需要做些活计。如果不是姊弟情深，谁会尽心尽力的寻你，还连带自己做苦力。”
虽然盘缠用尽可能是谎话，进来做工也是为了接近她和石之彦，但是寻姐姐，维护姐姐的这个心必然是诚的。安若水笑道：“我可是羡慕你，羡慕的很呢。有那么好的弟弟。不像我，孤魂野鬼一样……”
程潇听她这么说，不由的红了脸。自己幼时被拐，虽然吃了很多苦，可是进了戏班还有师兄师父的疼爱；现在回了家，又多了双亲和弟弟。反观她水玲珑，先是被迫进窑子卖笑，再是相亲的人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夫，寻死不成却又失了记忆，想来也确实悲惨。换做自己，怕是早就被逼疯了。
“对不起。”程潇忽然拉起安若水的手说道，眸中隐隐有泪光。
安若水诧异的看着她，不解的问道：“什么？”
程潇用力的眨眨眼睛，故作轻松的站起身来，“我也不知道！我先下去了，你快些梳洗，吃早饭了。”
程潇说完就快速的跑出门去，安若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原本以为她是个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却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稚嫩的小姑娘。这样的她如何能收的住石之彦的心。她如此年轻，美好，像一朵娇艳的花，需要的是一个将她捧在手心的人。而石之彦，只会将她种在花园里，任其自生自灭。
安若水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继续梳妆。刚整理完，忽从镜中看见十娘站在门口。她慌忙的转过头去，十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安若水冲过去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十娘推她到桌边坐下，笑骂道：“几日不见，还识不得了！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安若水看着消瘦的十娘，心隐隐有些疼。
十娘察觉到她的眼神，莞尔一笑，“今个吃完席，我就走了。”
安若水听说十娘要走，顿时有些急了，“走了？去哪？”
“还能去哪？照原先的计划……”十娘微笑着说道，眸中却全无笑意。
“你还要……”安若水皱着眉头，怎么也说不出“跟他走”三个字，她不知道十娘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她知道无论十娘做什么决定，她只会也只能支持。
“嗯。”十娘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听说程潇也来了……”
“嗯，已经来过我这了。”安若水苦笑道：“放心吧，我应付的来得。”
“那……你和石之彦……”
“我们没有开始过，也谈不上结束。”提到石之彦，安若水的神色不由的有些哀伤，很快的她又回复到调笑的神色，“好啦，你就别再操心我啦。我会好好的打理这里的。你要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短期内，我不会离开这里，有事记得捎信回来。”
“你要离开这里？石爷不是把这里交给你了。”十娘诧异的看着她。
“呵呵，我也不能总靠着他。再说了，以我的才能，怕是早晚要把这给败了。”见十娘正要劝她，安若水慌忙的拉她起身，“别劝了，咱不多说了，下去吧，免得误了行程。”
“唉……好吧……”十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道：“石爷待会也会来，程潇也还在，你要是不想下去……”
“呵呵，没关系，我总不能躲在房里永不见人了吧。多大点事啊，我撑得住的。放心！”
看着安若水故作无所谓的神态，十娘深深的叹了口气，正如她知道自己，自己又如何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但是有些东西，旁人真的是帮不得的，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那走吧。”十娘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安若水也笑着回握住十娘的手，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去。出了门口，安若水扫向大厅，大厅里密密麻麻的人，她一眼就瞧见石之彦，他坐在厅中央抬着头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安若水微微的紧了紧手心，挤出招牌式的笑容，若无其事的继续往楼下走。
到了半截，李甲迎上来，牵着十娘的手下了楼梯，入了席。程策见状也迎上来，安若水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人家十娘是受了风寒，身子不爽，李相公马上要迎娶她，自然得细心呵护着；我这不痛不痒的，又是孤家寡人的，哪用得人搀扶。”
厅下的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纷纷说水娘真是会打趣。唯独石之彦紧紧的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安若水面带浅笑，轻巧的越过他，站到了十娘的侧边，招呼众人道：“大家都坐吧。”
众人闻言，纷纷落座。安若水看着石之彦和自己之间隔着程策和程潇，心稍稍的算是定下了，“今天是给十娘送行的，大家有啥话啊，祝福啊，想对十娘说的，就赶紧的说。下次……再见十娘得叫李夫人了。”
众人闻言又是恭喜又是庆贺的，一时间，席上热闹不已。
石之彦却忽然站起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浅浅的笑容，“水娘，众人都夸你巧，我看不然，我和十娘总归也算知交好友，你却生分的把我的位排的那样远，难和十娘说上几句嘱咐。”
安若水闻言楞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石之彦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她，他又不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位子也不是她排的，她只是私心的想离他远点而已。
好在十娘看出了端倪，笑着一推安若水，“看吧，看吧，聪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来，来，你朝边上去一位，石爷坐我边上。这些年，石爷可帮了我不少忙。我可真的好好谢谢他。”
安若水干笑着往边上挪了一位，程策和程潇也跟着挪了一位。待众人都坐下了，安若水才缓过神来，一拍脑袋，笑道：“唉，我真是舍不得十娘离开。都惦念的糊涂了。得，都是我的错，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安若水说完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都笑夸水娘好酒量，石之彦却从桌地紧紧的抓住了安若水的手。安若水想抽出，却拗不过他的力气，抬脚对着他的脚就是狠狠的一碾。石之彦忽觉吃痛，手中端的酒杯一晃，杯中的酒险些洒掉，抓住她的手却丝毫没松。
“你到底想怎样？你未婚妻就在那边，果真是偷得比较有趣？！”安若水趁着众人不注意，低声狠狠的质问道。
石之彦也不看她，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酒。
安若水安静的坐着，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所有的情绪一下子从身体里被抽离。水气渐渐的迷蒙双眼。
石之彦仰头，又是满满的一杯，“水儿，找个好人嫁了吧。”
安若水逼着自己不抬头去看他，抿紧了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见她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石之彦叹了气接着说道：“你嫁了，我就不用再去想和你有关的事情了，也不再联系什么的了，路上碰到一笑而过，心照不宣，这样很美吧！”
安若水面无表情的坐着，心却揪成一节一节的：你紧锁的眉头，眼底的闪烁，这一杯杯苦酒，可以当作是舍不得我吗？若真是舍不得又怎会轻易放弃？已然放弃了，却又这样，到底是想我怎样呢？
石之彦见她不言不语，仍旧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找个好人，只要他对你好就行了……我也是，不用我喜欢的，只要对我好就可以了……感情……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安若水倔强的将脸转向一边，是啊，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谁说不是呢！她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他说了，决定了，她不会让他为难的，会造着他说的做的！会的！
“记得……一定要找对你好的，真心疼你的！当然……也不是说现在对你好就会一直对你好，以后也可能会不好……你一定要看好了选好了……”石之彦絮絮叨叨的说道。
对我好的吗？你这样的算吗？连你都不能陪我走下去我还要别人干什么？！安若水苦笑着，不就是离开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不是离开他就不能活？！
见她久未出声，石之彦终于忍不住转脸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我该说什么呢？也嘱咐你要选什么样的人吗？你不是已经选好了吗？还是要我给你虚伪的祝福呢？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该说什么呢？
安若水看着石之彦的眸子，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石爷该和石夫人培养感情去，跟我较什么劲嘛。”
听着她咄咄逼人的话语，看着她高昂着的下巴，微翘的嘴角，还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石之彦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握她的手不由的松了开，脸色一片惨白，“对不起！”
“哈哈……”安若水忽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想起了那句曾经极度流行的话“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是啊！如果简单的说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伤害，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呢？！对不起？谁在乎！
看着她的笑容，石之彦忽然觉得好心疼，一直以为她冷漠的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一直以为她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怜惜，一直以为她可以面带微笑的放开他的。一直以为……如果没有他……她可以更幸福……
安若水步履蹒跚举着酒杯走到十娘跟前，口齿不清的边笑边道：“十娘，我……吃醉了……先回房间了……你要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答应我？好不好？”
十娘心疼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算是应承她，“我扶你回房。”
安若水吃吃的笑着，微摇着头推开十娘，边笑边往后退，“我自己走……自己能走……不要人扶，不要人管……呵呵……哈哈……”
众宾客见状，不由的唏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水娘醉酒，心不动，又怎会酒醉呢。由此可见，十娘和水娘真是姐妹情深啊，水娘是真舍不得十娘离开的。十娘只是淡淡的笑着，若有所思的看着石之彦。
觥筹交错。不一会，席终于散了。十娘随着李甲走向马车，边走边回首向安若水的窗子看去，未发现窗边有人。十娘伸手招呼程策过来，“一会找几个贴心的丫头上去看看，我怕她醉的不轻。”
见程策点头应承，十娘又转向石之彦，“石爷，十娘就斗胆把玲珑托付给您了。”
石之彦看着她，苦笑了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十娘环视一下众人，又留恋的看了一下春满楼，才在李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石之彦站在楼前，目送十娘走远，才转身看了一眼安若水的窗棂，随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