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原本在熟睡的黎禹荛也猛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就弹坐起来,满头大汗,瞳孔涣散,他的手抓着心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四周,当他看见躺在他身旁的云萝时,才回过神来。
而听见动静的云萝也撑起身子,见黎禹荛满头大汗的样子,以为是做噩梦了,抚着他的前胸帮他顺气,担忧的问“:怎么了,做恶梦了?”
熟悉的感觉,但是是陌生的声音,黎禹荛拿掉胸前的手,他真的是做噩梦了,他梦到了崔锦绣,梦到她全身都插满了针,梦到了她被捆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梦到了李太医的锡刀刺入她的胸口,血肉之躯,在快速拔出来,澎涌而出的黑血,她痛苦而隐忍又绝望的低吼,梦到她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他似乎像是感同身受一般,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他揉揉昏沉沉的脑袋,接过云萝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又慢慢躺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眉头皱的紧紧的,云萝知道,他被烦心事儿困扰了,想问,又怕唐突了,也闭起嘴,躺在他身侧,依偎进他怀里,安安静静,像以前一样,做个安分守己的妻子,变成云萝的罗芸依一直都知道,在天家,男人都喜欢并尊重贤惠安分的女人。
黎禹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由旁边的女子靠在他怀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梦里痛苦不堪的崔锦绣,他从来没想过,那个怕痛,怕冷,怕黑的女子,此时正在承受那些让她害怕的事!
而这些,全是拜他所赐。
不知道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他想要去看,又害怕看到,白天的种种,他都难受得几乎窒息,怎么还会敢去看着挖肉之痛啊!所以,在秦奎来接他的时候,他逃一样的立刻就离开了。
“几时了?”他用低沉的声音问。
“还早,您再睡会儿!等天亮了,臣妾在叫您!”云萝柔声柔气的说,此时她的声音已经不在低沉温雅,而是清亮细腻,这样说话,更是透着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云萝说是讨厌,却也得意,可是身边的人却不为所动,接着她又道“:您忘了,明天起,修朝三天,您不必早起了!”
“恩!”他闻无可闻的嗯了一声,翻过身子要睡了,可似乎是想起什么,又翻过身子,面对着云萝,满怀歉意的说“:芸儿,这两年,你受委屈了,现在又让你用这样的身份入宫!”
他实在是亏欠她太多,他轻轻揽过她,轻声说“:以后,朕会好好待你!”云萝刚刚还在为他的爱答不理心慌,现在再听他这样的话。
早已喜极而泣“:不委屈,不委屈,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黎禹荛轻抚着她的背,想到的却是崔锦绣,他想,若是崔锦绣也这样通情达理,这样为他着想的话,也不会落得此番田地。
可是她偏偏要与他作对,为报复他,竟然下毒给梵昀!简直罪无可赦!
幸好梵昀相安无事,不然他想,他真的会杀了她!
但他又想到了她在静言宫吃苦受罪,现在又性命难保,他就难受,纠结,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
似是发觉了他的分心,云萝问“:怎么了,是醉酒难受吗?”
“没有。睡吧!”可是崔锦绣的样子却依旧在他脑海里盘旋,在他心头徘徊,久久不去。
他就盼着天亮,叫来夜鹰问问情况,不,还是他亲自去瞧瞧好了,夜鹰是监视不到内室的,叫来了也没用。宫女端来一碗陈酿的醋,另一个轻轻把崔锦绣扶起“:娘娘,来,先喝口醋,再喝药,就不会那么腥了。”
崔锦绣并没有做任何动作,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机械性的任由人摆布,甚至连眼睛都半咪着,那里面看不到任何色彩。
那个宫女拿起调羹,舀起一勺陈醋,凑到她的嘴边,崔锦绣也闻到了一股酸味,让她回过了些许神来,张开嘴巴,陈醋入口,酸得她打了个激灵,于是乎,所以的感觉都回来了,小腹的下坠痛,胸口的灼烧,刀割样痛,头晕眼花,四肢麻木而无力,整个人都难受得要死。
她知道,她的孩子是没了,可是,落个胎,至于落成这个样子吗?女人小产还要开胸引血?她开口问,可突然发觉,自己嗓子重得说不出话来,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只是嘴巴在轻轻颤动,意识像是都回神了,现在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难受到想去死!
宫女似乎是发现了她要说话,轻轻擦擦她嘴角上残留的醋汁,轻声的说“:姑娘?您好些了吗?”她抬眸,看见了一个宫女,派了太医,派了宫女,那她怀孕的事,他知道了?
她又环顾四周,只见两个医女在熬药,和身旁的两个宫女,还有一个太医在不远处的藤椅上休息,就再无他人了,她眼眸里的光暗淡了几分,她在期待什么?
一个下堂妇,还指望人家守着你?或许人家只是不想落人话柄,才派了几个人来,你还在期待些有的没的,他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啊!他害的你家破人亡啊!
你所有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你却还在对他有所期待?她的手无力的锤了一下床,牵动着胸口处的伤口,一阵疼痛袭来,她原本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呸!记吃不记打的贱性子!她在心里鄙夷的骂了自己一句。
宫女见状,以为她不好,着急的问“:娘娘?”崔锦绣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接着,医女就把药端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只觉得那味道问起来又腥又涩,连那端药的医女也捂着嘴鼻,她不知道这药吃进嘴里会怎样?
“娘娘,吃药了!”那宫女接过药碗,却止不住的干呕了一下,脸色都变了,只是她依旧细细的说,并舀起一勺,往崔锦绣嘴边凑,崔锦绣闻着腥味,闭紧嘴巴,表示不想喝。
那宫女好声好气的劝解“:娘娘,良药苦口利于病啊!自个儿身子最重要!”
闻言,崔锦绣也似是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对,她要活着,她的孩子可不能白白死了,还有,她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是小产,却要开刀引血!
眉头一皱,明显抗拒,但最终还是张开了嘴,温热的兽血才入口,崔锦绣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推开调羹,伏在床边呕吐起来。
这会子,她胸口被浸湿,暗红色的血已经浸了出来,不用说,肯定是裂开了,她终是抑制不住的吼出声来“:啊~”胸口痛得无法表述,五脏六腑也似乎是要吐出来一样,四肢乃至全身都疼得她发颤。
“啊~”随后,整个人都缩成虾米状,手刚要紧紧的抚上胸口的伤口,不过似乎更痛了,又惊得赶紧放开,双手握拳,不知错错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全身颤抖,抑制不住的低吼,头上也冒出冷汗。
崔锦绣自己在深呼吸,希望可以减轻一些疼痛,可是那痛随着她的呼气吸气,更是无以复加的痛了!
痛,好痛,头皮都发麻一般的痛,谁来救救我!她痛得绝望了,这样活着,还不如和那孩子一同死去。她想,她就是这样没有骨气,刚刚还想着要复仇的,现在却想着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去死了。
想着,他嘴角扬起一丝自嘲般的笑,却透着绝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