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依旧一袭红衣的女子,听了他的话顿了一下,一抬头,那双清冽的双眸如寒冰一般,她喜怒不言语色,但是脸上身上都显示着她的冷清孤傲。这是她从未对他有过的神色,他熟悉又陌生,更让他心寒。
他冷眼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并未叫她起身,而她,跪在大殿中央,亦是不为所动,他们僵持着,他在等她过来解释,哪怕说几句言不由衷的话,或是像从前一样,撒撒娇,哪怕是装模作样的哭诉几句,也比现在这付一言不发的样子好。
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她一副要跟他耗到底的样子,他心中的怒气更甚,拿起宫人刚刚盛上的热茶,狠狠的砸下去。框堂一声,茶杯不偏不倚落在崔锦绣的身前,滚烫的茶水贱了她一身,索性天冷,衣服穿得厚实,并未受到伤害。
只是她身边的侍女芝清惊叫一声“:娘娘!”黎禹荛也惊住了,他并未想伤害到她,只是想借茶盅撒撒气而已。
只见那女子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忽然抬起头,眼神不知是恨还是阴狠的瞪像他,只是语气似寒冰一般冷,又讽刺的道“:陛下心里已经给臣妾定罪了,臣妾的说辞还重要吗?大理寺丞不是将所有矛头都指向我朝凤殿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完,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钗,无所畏惧的看着他。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几乎一字一段的说道“: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锦绣轻轻一笑,云淡风轻“:为什么?陛下还有脸问我问什么?我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清楚,陛下还不心知肚明吗?”
他最见不得她这付样子,她这样,总是让他很无措,他怒极反笑“:哼!崔举松贪污舞弊证据确凿,崔锦钰通敌叛国人证物证据在,还有你母亲毒害芸儿,更是人赃俱获,朕已经网开一面,饶他们一命,只是监禁了你母亲,流放你父兄,你还想怎样?”
她悲愤的吼道“:可是我的母亲死在监狱......”她话还没说完,黎禹荛立即反驳道“:那是畏罪自杀,是她受不得良心的谴责!芸儿对你这么好,朕对你这么好,甚至在芸儿过世不到一年,就将你捧上后位,可你崔家,恩,将,仇,报!”他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得了后位还不知足,欺压后宫,谋害皇嗣,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害了芸儿不说,还胆敢毒害朕和芸儿的昀儿?”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着,她自经站起来,与他平视,箭弩拔张。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见她眼里有怒气,有怨恨,就是没有了那丝眷恋。一甩袖,怒气冲冲的吼道“:来人,给朕看好朝凤殿,不许皇后踏出殿门一步!”他对着应声而来的人命令道,又转身定定的看着一脸倨傲的崔锦绣,死死地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吃痛的眉头一皱,他嘴角一挑,笑得邪魅“:你就好好呆在这儿听候发落吧!”话一说完,他狠狠的一甩她的下巴,甩袖而去。
而崔锦绣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扶住一旁的桌子“:恭送陛下!”
画风一转,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废后的那日,阳光姣好,可是没有一丝温度,推开殿门,只见她一身红衣正襟跪坐在正殿的桌案前,一脸倨傲,妆容精致。
在等着他对她的宣判,无所畏惧,他亦是面淡漠的宣读那道废后的圣旨,念完,就观察她的神色,那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的感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希望她这样,还是希望她另外一个样子,说不上来的感觉,见她这样,心里莫名的谎了。
他想,以她的性子,应该定会在他面前低泣求饶,或是在冷宫大哭大闹,不将冷宫闹得天翻地覆誓不罢休的。可她这样冷漠的态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她那句“谢陛下不杀之恩”满是冷漠与讽刺,究竟是他从一开始就错看了她,或是,她应该已经对他失望了吧!他突然及其不愿意见她这样,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陛下.”她的声音极轻极细,他顿住脚步,以为她终于肯求饶了。可只见她直起身来,毫无避讳的直直望向他,愣愣的问了句“你可曾爱过我半分?”没想象中的求饶,声音中充满绝望,他气及了,藏在广袖里的手紧紧握起,拇指几乎掐到肉里。
他回转过身来,满眼皆是讽刺。嘴角嘲讽一扬,却仍抑制不住一丝哀恸缓然从眼底升起“:从来没有!自始至终,朕心里只有芸儿一人。”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得掷地有声。说完,他转身就走,不敢再看她绝望的眼睛。从未爱过吗?
可是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真实实快乐的啊!他一时间,也不清楚了,只有逃似的离开那个令他快要窒息的地方!
梦境又模糊了,混混沌沌的,画面很乱,看不清任何人的脸,黎禹荛使劲的眨眼睛,可就是看不清楚,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也一样,隐隐错错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屏息的听着。
那女子的声音是?是崔锦绣!画面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终于看清了,刚刚说话的那女子,的的确确是崔锦绣,青黛峨眉,明眸流盼,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透香。原本清丽的脸上,因为画着精致的梅花妆,而且眉目的妆容特意挑起,显现出丝丝妩媚,勾魂摄魄,倾国倾城。
这是他没见过的崔锦绣,只是,她的眼神冷漠疏离,似恨非恨,似讽非讽,轻启珠唇,语气似腊月天的飞雪,冷得刺骨,朗声道“:我崔锦绣,遇人不淑,错付痴心,因我执念,害的父亲兄长颠沛流离,母亲惨死狱中,今时今日,所得一切,我罪有应得,我无怨无悔。
从今日起,与黎禹荛,恩断情绝,生生世世,老死不复相见,生死各命,忘川奈何,亡魂休入梦!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振地有声。眼神决绝,转身就落入悬崖,毫不犹豫。
“阿绣,阿绣,不---”黎禹荛猛地起身,浑身汗津津的,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最后的画面,依旧心有余悸。他好像梦到了以前的许多事,模模糊糊的,好像记得清,又好像起身就忘记了,只剩下一些影影绰绰的画面,和那个明艳有冷清的身影。
守夜的宫人听见喊声,连忙进来,扶起黎禹荛,给他拿帕子,搽了搽额头,一摸,竟然有些滚烫,连忙要宣太医来瞧,却被黎禹荛摆手拒绝了“:好了,下去吧!”
“可是,陛下,您好像发温病了!”小太监有些发憷,还是硬着头皮劝到。
黎禹荛还是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小太监提议的说“:要不奴才去拧个帕子,给您敷在额上?”见黎禹荛点点头,小太监赶忙下去了。
黎禹荛平平躺下,眼神有些迷离,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亡魂不入梦吗?不知怎么回事,其他片段都模模糊糊的,就那几句话,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刻近他骨子里似的,好像要永不磨灭一样,他心里凄楚得发凉,周围好像都是她的身影,笑的,闹的,哭的,还有冷漠的,折磨着他的心,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可是,眼睛闭上了,那些身影更加清晰了,一直在重复着刚刚那句话:恩断情绝,生生世世,老死不复相见,生死各命,忘川奈何,亡魂休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