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的秦奎也面露难色,这娘娘怎么就没有消停的一天,这到底是闹哪出?陛下原本是心情大好的来,却看到这样一幕,这可如何是好?他想开口劝劝,却发现,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九弟又给你讲了什么奇闻异事?让你笑得这样开心?”他走到崔锦绣面前,定定的盯着崔锦绣有些僵了的笑容,笑着问道。可是崔锦绣突然觉得,这样的笑容,有些渗人可怖,虽然她笑得那样温柔。接着,他伸手,轻轻抚着崔锦绣的脸,又说“:等朕有时间,带你出去转转?”像是笑,像是威胁,即使那样的笑容,还是让锦绣有一些凉意,她忽然有些担忧黎扶桑,遂转过头看向他,还好,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异样。
可自己怎么感觉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黎禹荛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心中更是怒火燃起,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皇兄怎么来了?”黎扶桑终于说话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黎禹荛是面前,不卑不亢,问心无愧的问他。
“想阿绣了,过来看看!九弟怎么也在?”说着,他拉起愣神的崔锦绣,搂着她的腰,警告的意味十足,面色上,却不动声色“:荡了这么一会儿秋千,头不会晕吗?”他看了黎扶桑一样,有些挑衅。
黎禹荛从来不知道,这就是吃味的表现!卑微的炫耀。
“我就是来看看她!”挑眉一笑,意味不明,右手轻轻捏着那根空了小指的手套。
“九弟是忘记皇兄说过的话了吗?”黎禹荛勾勾嘴角,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臣弟自然是记得皇兄的教诲的,只是臣弟问心无愧!”他自然知道,黎禹荛指的是什么,他是喜欢崔锦绣,可在黎禹荛放了崔锦绣之前,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觉得,他们这只是好友之间的互动,并没有什么的。
再说,人家崔锦绣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他要想做什么,也得叫崔锦绣愿意啊!想着,他竟然生出了些许的抱怨,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甘。
“九弟谨记于心就好!”黎禹荛冷哼一声,道,脸上又有了笑意,只是眼底冷的可怕!
一旁的崔锦绣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讽刺的笑了。爱她的,为她付出了许许多多,可她只有感动,就再无其他了。
另一个呢?欺她,骗她,算计她,害她家破人亡,她恨他,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恨的对立面,是爱啊!现在有多恨,当初,就有多爱啊!
用完午膳,黎扶桑就起身告辞了,而黎禹荛,则是睡了一会儿后,就一直在批阅奏折,并没有因为早上的事问崔锦绣一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虽然,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一如既往,可崔锦绣觉得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总叫人心神不宁。
“在想什么?”黎禹荛抬起头,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问道。
“没什么!”崔锦绣回过神,喝了一口桌子上的酸梅汤,淡淡的回道。而黎禹荛,挑眉笑笑,意味不明样子,有些高深莫测的危险,索性,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天,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度过了,黎禹荛依旧早起去上了早朝,什么也没发生,像往常一样。
可崔锦绣心中的那不安的感觉并没有消失,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没过几天,就听到,黎禹荛指派黎扶桑押运粮草去往济源的消息。
所有人,包括崔锦绣都微微一愣,谁不知道,睿王就是个闲散王爷,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干过一件正事,这陛下怎么会突然要他去押运粮草?
别人不知道,可黎扶桑自己可是知道的是出自什么原因,心底暗讽了一下,终于是坐不住了,是吗?
在临行,他去了静言宫,刚刚从朝堂上回来的他,穿着一身暗红的朝服,崔锦绣有些不习惯,毕竟他平时都是穿蓝色的多,不过这一身红色,倒也有模有样的,人也精神,只是见到他左手上的黑色手套时,眸子暗了些许,他大概也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大热天的,还要戴着手套。
“这官袍加身的感觉怎么样啊?”崔锦绣放下九连环,挑挑眉,有些调侃的说道,毕竟这位王爷可是一年半载都不上一次朝的,看那崭新的朝服,就可以知道。
“哼!又不是多大官!”他大刺刺的坐到崔锦绣身边,随手就拿起那个九连环摆弄,可好像越弄越乱,又烦躁的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概会去多久?”崔锦绣瞥了一眼快要解开却又被黎扶桑弄得一团糟的九连环,轻轻一笑,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左右吧!”
“这么久?”
“当然,你以为去玩啊!”他咬了一口放在碟子里的新鲜山楂,酸得他邹起了眉头,说完话,就偏头全都吐了出去。
崔锦绣见了,眉头轻蹙,倒也没说什么。
也想起一些事情来,自己的哥哥去行军打仗时候,短的也要一年半载才会回来,会来的时候,人不仅瘦了,还黑了,很叫人心疼。
想着,她有些担忧的看着黎扶桑,她其实也明白,黎扶桑这次会被突然指派去押运粮草,跟她是脱不了关系的,她觉得,她欠黎扶桑的太多了,他三番五次不留余力的救自己的性命,自己却无以回报,可黎扶桑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崔锦绣更加的愧疚。
黎扶桑也注意到了崔锦绣的神情,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心中欣喜不已,尽管他知道,崔锦绣只是出自一个朋友的关心,和对救命恩人的感恩。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一幕恰好落到了黎禹荛眼里,他现在也是一身黑色的朝服,显示着他帝王的霸气,周身散发着怒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凌厉,阴沉得可怕。
“九弟没几天就出发了,还不去准备吗?”他像是在关心询问,可事实上却是在下逐客令,不拥拒绝的口气。黎扶桑也听出来,他这样明显,在场的,应该没有一个看不出,听不出吧!
黎扶桑笑笑,起身朝黎禹荛说了声知道了,又转过身看着崔锦绣“:等着小爷回来,给你捎好吃的!”他像是个老友一般和崔锦绣和崔锦绣嬉笑道别。崔锦绣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一句话。
待黎扶桑走后,黎禹荛转过身,看着崔锦绣,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或是可以说成是妒意,他冷笑一声,缓缓道“:人还没走呢,就这样念念不舍了?”
“黎禹荛,你能不这样阴阳怪气的吗!他是你弟弟,不是吗?”崔锦绣怎么可能听不出黎禹荛冷嘲热讽,顿时也没好脾气了,呛声道。
“还知道他是朕的弟弟就好!朕就怕你忘乎所以,不记得了!”竟然敢说他阴阳怪气!这女人的所作所为,难道还要叫他说出什么好话吗!
“一个人只有心怀黑暗,心思龌蹉,他的所思所想便也是黑暗且龌蹉!”崔锦绣冷然一笑,沉声道,也没有去理会黎扶桑黑的不成样子的神色,自顾着进了堂屋。芬芳和香菱互相看了一眼,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也跟着快步走了进去。
而黎禹荛,神色莫测,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生气,很生气,都大气都不敢出的站在那里。黎禹荛越想越气,重重的把手中的杯子摔下,杯子瞬间四分五裂,一干奴才跪了一地,护着喊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回昭阳殿!”说着就快步出了静言宫,捷越也皱着眉头跟上,这回娘娘的话似乎说得重了些。秦奎叫起跪地的奴才,看了一眼堂屋,无奈的苦笑,这两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两人都那样在意对方,在意到,一言一语都要去计较,可却要这样毫不留情的互相伤害!哎,爱情哟......
睿王府
黎扶桑其实也没有多少要带的东西,走惯了江湖的人,没什么讲究,无非就是带几套衣服,和足够的盘缠。可管家还有嬷嬷,却絮絮叨叨的这也往他箱子里塞,那也往他箱子里塞,见他们关切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任由他们去了,自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
说实话,他现在也因为崔锦绣的一个笑容,在心猿意马着,脸上有些许红晕,还扬起嘴角傻笑着,着哪像接近而立之年男子的样子,分明就是十七八,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嘛!可这不就正巧应了那句,人生只如初见吗?
“九爷,九爷!”颜柏寒拿着折扇在他眼前晃了晃,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即调笑道“:在想什么呢?我们来了都不知道!思春呐?”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呵.....”黎扶桑有些尴尬的笑道,这叫他怎么好意思说啊!可他不说,其他人就看不出来吗?他们对看一眼,心下就了然了,能让一个如此潇洒自如的人这般失神的,除了那锁在深宫里的女子,还会有谁?可看样子,似乎是得了好脸色。纪潇染微微勾起嘴角,这算不算他的功劳?
“你几时启程?”乔遇问。
“两天后!”黎扶桑理了理宽宽的衣袖道。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乔遇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眉头微蹙,这人也太大而化之了吧?
“最近你们好像走得特别近!”
“你不要误会啊!不是那样的!”黎扶桑有些窃喜,不自在的辩解起来。说到底,他还是有些自私的,他就是希望他们就是那样的。可人家却只是把他当做好朋友,仅此而已。
“我是说,你们如此,你哥哥听到耳朵里,看在眼里,怎会不计较,别说是他如此在意的女人,就是不在意,他怕是也不会容忍别人惦记自己的女人吧!”他自己开门见山的说。
闻言,黎扶桑也是微微一愣,自己真是兴奋过头了,怎就忘了这茬?前几天黎禹荛不是还警告过他吗?难道这次的任务就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分开他和崔锦绣?还是...直接...
“不会吧?他待兄弟几个一向亲厚,不会......”黎扶桑有些结巴的说,说实在,他对黎禹荛,除了崔锦绣这件事,其他的都没什么意见,或者可以说,崔锦绣这件事,他也是乐的其见的。
“哼,待兄弟和待情敌可是不一样的!”纪潇染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他的天真。黎扶桑闻言,一时间无话可说了,他有些难过,他实在不想手足相残,可当有一天,兄弟的刀向他劈来,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刀而去,这是本能,也是人性。
“此行,我们哥几个跟着你去吧!出了事儿能有个照应!”乔遇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黎扶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江湖上的情谊,不一定的同生死,共患难,有些时候,看你顺眼就得了。黎扶桑与他们之间就是如此,源于感觉,衷于性格。
两天后,他们便出发济源了,黎扶桑带着队伍,浩浩汤汤,不快不慢的前行着,乔遇等四人,则在暗处跟着,小心翼翼,不放过一点点可疑的事物。所幸,一行人历经十多天直至到达济源,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除了遇到一窝劫匪,可那是真的劫匪。想来,这黎禹荛到底还是理智的,或者说是他真的顾念兄弟情分,反正就是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济源。
济源的情况还好,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一蹶不振,虽然说连连吃了败仗,但大家的士气还在,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该练兵的还是练兵,该谋划战略的还是在谋划战略。这让黎扶桑还是倍感欣慰的,并休书上报。但在私下里,还是听到了一些怨言和闲言碎语。
士兵甲“:这战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打多久,就输多久,就这么死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士兵乙“:就是,要是崔将军在就好了!说不定早就打完回家了!”
士兵丙“:哎,这崔将军一家真是可怜,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反正我是不相信将军会做出那种事儿来!”
“哼!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弹弓藏!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没有那个皇帝会容得下功高盖主的臣子!只是天下还未安定,他就忙着卸磨杀驴,自食恶果!”一个士兵嘲讽或是愤恨的说。
“小子,可别乱说,当心掉脑袋!”一位年纪稍微长点的士兵一把拍在他的背上,提醒道,并小心的四处张望,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放下心来。而那个少年士兵,却冷哼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黎扶桑本无意偷听的,可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崔家的案子已经过来这么长时间了,明里暗里,还是有人替他家鸣冤,想来,崔家的声望是相当高的,还深得民心。难怪了,黎禹荛会如此着急,并不顾情面的除了崔家,要换他,他大概也会选择这样做吧!这样的人若是效忠还好,要是谋逆,那必然势不可挡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退开了。
晚风徐徐,月色如钩,草丛间闪烁着萤火虫,与天间的繁星相互辉映,天地间连成一线,一时间,叫人醉了心神。这济源果然是个好地方,天高地广,天气和熙,难怪,成了必争之地!可真像那些士兵们所说的一样,这战要打到猴年马月?再美再富饶的地方,也经不起战火连连,若是城破,敌侵,这地方免不了一场血腥,到时候怕是就成了人间炼狱......
正想的入神,就见到一名士兵,端在不远处,似乎在燃烧些什么。
黎扶桑记得那个背影,是白天那个义愤填膺是少年士兵,他不会是在给自己开小灶吧!他轻笑一声,悄悄走了过去,就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在说些什么,黎扶桑想到他白天的言论,便来了兴趣,想听听他说些什么,就缩在一块岩石后,刚好够挡住他的身子不被发现。
“娘,母亲,又是一年了,你们还好吗?我想你们了,我想姐姐,我想大哥和父亲!”哽咽说着,完全没了白天的气势,现在的他看上去,有些孤独,有些可怜。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我们家的清白,去找回父亲和大哥,去把姐姐接出来!一定,一定!”那个少年抹了一把眼泪,无比坚定的说,像发誓一般。
原来这人家破人亡了,怪不得他对官府有莫名的敌意,原来是死了亲娘和嫡母,哥哥父亲又不知所踪,还有一个被关起来的姐姐。想着,他动了一下,踩断了一根树枝,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格外明显的声音。
“谁!出来!”那少年起身四处张望起来,并大声呵道。
黎扶桑见自己被发现,就从石头后出来了,抖抖身上的细傻草芥,才讪笑道“:是本王!你怎么......”当他看清那张在月光下的脸时,不由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这明明是......虽然是夜晚,可他还是清楚的辨认出了眼前的人。
难怪他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就是在流放途中人间蒸发了的崔锦城啊!他太激动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崔锦城也认出他来,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自处,另一方面,有些恐惧,毕竟自己可是在逃的通缉犯啊!这人会不会把自己抓回去,虽然他不确定,这个值匆匆见过几面的王爷能不能将自己认出来。
“小的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崔锦城诚恳卑躬的下跪行礼,一直低着头,不见黎扶桑说话,就把身子再压低一些,道“:若是王爷没有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崔锦城,那是阿城?”黎扶桑一把拉起眼前的人,激动的说,眼里也抑制不住的兴奋,接着又说“:你知道吗?你姐姐当心死你了!一直念叨着你!”
“我姐姐?”崔锦城看到了黎扶桑眼里的炙热和关怀,便知晓,他没有恶意,不是要抓他回去,可自己的通缉令不是一直都在吗?
“崔锦绣啊,她一直想着你,记着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还成了火头军!”他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见他除了瘦了,黑了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并毫不介意的在草堆上坐了下来,他现在有一堆问题想要问问眼前这个少年。可见他有些畏缩,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伸手拉他坐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绝对不会!你且和我说说,你是怎么逃的,又是怎么到这儿的?”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枚银镯子,上边雕刻着歪歪扭扭的一个绣字,崔锦城认得,这是姐姐的镯子,是他送给她的,那个字,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刻上的,现在这个镯子在他手中,那是不是代表这个人是可信的,要不然姐姐怎么会把镯子交给他?或是,姐姐已经遇害,他们拿了个镯子来框他!
崔锦城拿过手镯,有些颤抖,他想起昔日他的姐姐带着他四处玩耍,四处闹的时光。他的姐姐虽然长他些年岁,却爱和他挣东西,吃的,玩的,都爱枪,可却也处处护着他,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这是我姐姐的手镯,怎么会在你手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黎扶桑,声音都在发颤,睹物思人,睹物思人,大概就是如此,见到这手镯,他越发的想念他姐姐,越发的觉得时过境迁,心里也越发的...怨恨...
“她让我私下里找找你,可又怕找到你,却得不到你的信任,就把镯子给了我,叫我找到你后给你看,你就会懂!”
“我姐姐还好吗?”他终于松了口气,有些哀伤的问道。
黎扶桑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刚觉得到,他心里的愤恨,不甘,若是他说,他的姐姐九死一生,现在也危在旦夕,正等着药救命的话,他肯定会更加的受不了,更加的崩溃。片刻后,才道“:她还不错,在冷宫里清清静静的,四哥偶尔会去看看他,我也会去,日子虽不如从前华贵了,但也还好!”他撒了一个谎话,但也不全是谎话。
“说说你吧!你怎么逃的,连你哥都跑不了,你却逃出生天!”黎扶桑不着痕迹的转移着话题。
崔锦城其实可以想象得到,姐姐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打入冷宫了,不会好到那里去,至少,心里肯定是痛不欲生的了,可听他说,生活还不错,他也可以微微松口气,他们的处境,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他笑笑,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当时流放的途中,其中一个押解的官兵受过崔丞相的恩惠,在地势险要的关口就配合崔锦城逃了。
但那之后,崔锦城也受到了疯狂的追捕以及搜查,有好几次都是虎口脱险,但有一回在逃亡的途中,失足掉进山崖,当他以为他大概是要死在那崖子下时,一对年迈的老夫妇救回了他。于是长达三个月,他都在那家人家里养伤,虽然依旧提心吊胆的生活,但好在没有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那家人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但他的妻子却在生产时难产死了,那个小儿子,十四五岁,大概是得了病,看上去有些羸弱。但总体来说,这一家子还算幸福和睦。
那时候的崔锦城,没有方向,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要去哪里。终日都是担惊受怕,怕一睁开眼睛,就被官兵抓住。那时候除了迷茫,就是孤独,甚至恐惧。但这并没有什么,毕竟他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小养尊处优,不谙世事,可以说是一下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一下子从光明掉到黑暗,怎么不叫人害怕,和绝望?他能在重重包围中逃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当真是没有辱没了崔家的一世英名,黎扶桑如是想。
正当崔锦城觉得自己的伤好的差不多,准备告辞的时候,征兵令下来了。济源关久攻不下,兵马耗损严重,粮草拮据,故每家有粮的出粮,没粮的出人。而今年,收成不好,大多数人家都出不起粮食,就都出了人。那户农家也一样,出不起粮,要出人。
可现下更为难的事情来了,他们大概连人也出不起了,大儿子刚刚丧妻,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二儿子虽年满十五,却身体虚弱,大概连济源都去不到,就会死在路上,二老年迈,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崔锦城主动站出来,说是代替他家二儿子去随军,起初那家人是不同意的,一来是非亲非故的,他们怎么好意思叫人家代替着去,再来就是这少年的气度谈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人,没吃过什么苦头,就更不好意思去了。
但在崔锦城的再三游说下,很是为难的答应了。
而崔锦城,一是为了报恩,再来就是他想,他要有所作为,毕竟,他是崔家的子孙,被崔家庇护了十几年,无忧的长大,他该有所作为的。尤其是现在,崔家只有他一个人是相对自由的,虽然此去的行程很是危险,但他必须挺身而出。
索性,他和那家二儿子年纪相仿,那家人住得也偏僻,他也因为有伤在身,还要躲避追捕,就没怎么出过门,要顶替,也较为容易。所以,他就改了名字,叫魏川,是那家二儿子的名字,没多久就顶替随军了。
“那后来呢?”虽然崔锦城云淡风轻的说着他逃命的经历,以及获救后的生活,似乎一切都那么随意,那么理所当然,但依旧令黎扶桑觉得心酸无比,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从小就锦衣玉食,一下子就掉入深渊,该是怎样的无助?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开始的时候整日里,还是提心吊胆,就怕被人认出来,后来才知道,我哥哥那些部下,死的死,关的关,有的也战死在沙场了,早就所剩无几。这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犯难了,我要查案找证据,到现在,都毫无进展!”崔锦城苦笑着说,脸上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愁和沧桑。
“你明知道,根本无证可查,是不是!”他看着星光耀耀的天空问道。
崔锦城孤疑的看了黎扶桑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遂又想到自己白天时候的言论大致是被他听到了,也不隐瞒,道“:是,我们家是被设计的!我们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却无处可说!因为背后的主使就是这天下的主人!”他的言语里是毫不遮掩的怨恨和愤怒,甚至于有些咬牙切齿。
黎扶桑相信,黎禹荛要是在这里,这个少年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去!他定不会像崔锦绣一样,犹豫不决,心神不定。
“可,你要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谁当皇帝,都一样,迟早的事而已!”他真的不是在替自己的哥哥开罪啊!只是很中肯的评价,他瞧了一眼崔锦城,见并无异样,又接着说“:而且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是,不得不承认!他创办鸿济堂,接收民间大夫为官医,相对的减免诊金药费,的确是让很多人得以治病!还办公家学堂让官员举人传课授业,也是造福百姓,又得利于朝廷将来的好事。真的很好!很好!”嘴角皆是苦涩的笑意,这些他都必须承认的,他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皇帝。
“但,他还是做了对不起我家的事儿!我们家没有一丁点谋逆之心,没有哪儿是对不起他的,可到头来,却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还有我的姐姐,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待我的姐姐?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就是爱错了一个人!”崔锦城姚眼眸猩红,几近低吼,随后又似是喃喃道“:我姐姐最可怜了......”他眼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泪水,要流不流,最是苦涩。
是啊,当初那样相信的以身相许,那样坚持的排除万难,那样骄傲如斯的女子,如今怎会受得了?黎扶桑一下子就无话可说了,纵使怎样,黎禹荛在崔家面前,都是罪人!
良久,黎扶桑才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说了,要找出证据,讨回公道,救回我姐姐!”他知道,机会很小,但他还是要做,必须要做啊!
“你姐姐,我和四哥已经在想法子了!至于你家个公道,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你年纪不小了!不该厮混在这!你在这里,躲躲藏藏,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黎扶桑神情极为认真的劝到,像是一个长辈给一个小辈的忠告。崔锦城也是低下了头,这些他都想过,可他的处境,极为孤立,唯一能依靠的表哥贤王,在雉州,风头之下,他哪敢回去?他也只能耗着,等班师回朝,跟着大部队一道回去!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为难谋出路!”黎扶桑定定的看着崔锦城,知道这小子是个不甘平凡的,又想到乔遇四兄弟,那四人皆是人杰,跟着他们即可以学些本事,又可以得到保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崔锦城心动了,可依旧有些犹豫。
“因为你姐姐!”黎扶桑毫不避讳的说,他爱得坦荡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要是我姐姐遇到的是你,就好了!”他是个聪明的,人家都这么说了,还不清楚,就成榆木脑袋了。
“我有四个很好的朋友,江湖人士,仗义豪情,定会帮你的!”黎扶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又说“:我会安排你出去,放心,定会安排妥当,然后,你跟着他们,大概会去鹿州,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反正暂时是不会回雉州的!”
“那,我姐姐呢?”
“再过不久,我想,我们就可以救出她了,到时候,那么姐弟再会和!”黎扶桑说这话也有些心虚和惆怅,因为,崔锦绣必竟还在等着药救命,没药的话,肯定是活不长的,但这些,他都不能说!至少暂时是不能对眼前的少年说的。
“以后,你还是叫魏川,不要再叫崔锦城了!”他提醒道。
“魏川多谢王爷搭救之恩!”他抱拳,诚恳真诚,眼眸像星辰闪耀。
黎扶桑是个行动派,没有几日,竟然就真的安排妥当,把人交给了他们,坦陈一切,并交代要好好保护教导。四人也觉得他聪慧机敏,乐意接受,就也没有耽搁的启程了,只是前路不知何方。当然。除了还有回雉州替崔锦绣瞧病纪潇染外。
黎扶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既然任务完成了,就想尽快回雉州了,可没想到,一道圣旨下来,竟叫他监军。呵,为了不叫他接近崔锦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也没办法,只好叫纪潇染先回去,自己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