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出去转转散心,但班森这一转就是三个多月。要不是在这些天里,不是一直跟着雷恩他们通着书信,那雷恩他们就以为班森他跑了。
可通着书信是通着书信,那书信上写的字数也是寥寥。信上要么就是:今天有事,还不能回去。要么就是:不要挂念。这等没什么营养,让人揪心的废话。
而在这三个月里,唯一让雷恩众人感到一丝高兴的事情就是:斯特他过来了。现在正跟雷恩他们一起待在丰罗城那班森租的小院里等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这混蛋还不回来。”一把扔掉手中那班森昨日传来的快要回来的书信,雷恩坐在桌前,愤愤的说着。而伴随着这声愤然的语气,屋内其他人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毕竟出了这样的事,那当事人还把他们给扔在这里不管,每天就是传来一堆废话。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虽然信上说是今天要回来,可太阳却早已落下了,现在天色已晚,就连城里更夫手中的梆子都敲了三回了。
就在屋内的众人等的都不耐烦的时候,院子里,蓦地响起了一阵哗啦的水声。
“可能是他回来了。”心里这么想着,众人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鱼贯而出的走进了院子。
而到了院子里,雷恩他们想的还真没错。那班森正打了一桶水,手里拿着几块抹布给那身上跑满了尘土的机车擦拭。而他的身上,现在也跟那机车差不多了:衣服上满是尘土。
“班森!”看到院子里的这一幕,雷恩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前,对着他大声问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师兄,”看着面前那面带怒意的雷恩和其余众人。班森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对他们说道:“不是说了吗,我去散心了。”
“散心?”听到这句,气不打一处来的洛莉,脚步噔噔噔的快步跑到他的身前,对着他大声说道:“你这是出去散心?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去旅游了!”
而对洛莉的此等发问,班森就好像是没听懂话中的意思一般,他摘下头上的皮帽放在手里拿着,转身走到井栏面前坐下。然后低头耷脑的对着他们说:“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出去散散心。可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主意就变了:心里没由来的,我他妈就想着去看看那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
“你去莫尔维森镇了?”班森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雷恩给打断了。他惊讶于班森的速度,因为那镇的距离离这里有多远他是知道的。普通人,就算是坐着魔兽,也要走上大半年才能从这里赶到莫尔维森。而这样的距离班森他只是用了三个月?这让雷恩有些不敢相信。
而班森则是听懂了那雷恩话中的意思。抬起头来,他指着身前的机车说道:“虽然确实很远,但很值得。而且有它在,那距离对我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而且师兄,你也知道,就我现在这样的身体,我完全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的去赶路的。”
“可你为了什么呢?”莱昂走到了他的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月亮的光华,阴影正好落在了班森手中的黑色皮帽上。
“不为什么,我就像看看!”听到圣骑士这句,面目同样是有些愤然的班森低声说道:“那混蛋以前他妈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临死前竟然是那副德行!”
“然后呢?你找到了什么?”靠在门柱上,听着那骂骂咧咧的话,伊汶说出了那众人,特别是雷恩在意的话。
“找到了什么?一堆灰土!”一脸怒容的,班森骂骂咧咧的说道:“那混蛋做的是真绝啊!我刚到那破镇上,拉人问那镇督府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听着人家对我说:要想找镇长的话,那我来的晚了。镇督府在好些天前就被一场无名大火给烧的是一干二净了!”
“所以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听到班森这句,伊汶的话里满是嘲讽。
“回来?”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班森哼唧了一声。指着面前的战斗飞鹰就说:“我要是那样就回来的话,那你就太小看它的速度了!”
说着,班森抬起头来,对着众人继续说道:“我心里不服!我那么老远的跑过去,就为了看一堆灰土?凭什么!”
“那你去哪儿了?”雷恩问道。
“他的老家。”闷闷不乐的,班森说了这么一句。而雷恩的面目上则是再次露出了些许惊讶,他对着班森问道:“你又去了皇城?”
“对,”说到此,那闷闷不乐的表情陡然露出了一丝自嘲。他单手指天,不紧不慢的对着雷恩打哑谜:“师兄,你猜猜,我在那混蛋的老家找到了什么?”
这话顿时就让雷恩来了精神,“莫不是那人在师祖她们的眼皮子低下藏了什么有危害性的后手?”心里这么想着,雷恩急忙的问了他。
但对此等发问,班森的脸上却是再次露出了自嘲的笑容。那笑容里,仿佛在嘲笑自我,也在嘲笑众人。
“一个家!”咬牙切齿的这么说着,班森在众人那惊愕的眼神中,不知是在夸耀,还是在谩骂阿历克斯,他这么对眼前的众人说:
“那混蛋做的是真绝呀!也真亏那混蛋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他他妈的竟然把自己的家眷给藏在了自己的老家里——就在他妈的皇城低下,那他妈我们连想都想不到的眼皮子低下!要不是我这次没由来的想过去看看,我他妈就不知道这人以前到底是怎么活的了!”
“一个家?”
这三个字给予了雷恩刚才心里的那一句话以极大的嘲讽。心里默念着,面有怀疑的,他对着班森再次问道:“你确定就只有这些?”
“就—那—些!”
仿佛生了极大的气,班森在顿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用嘲笑的语气对着雷恩问道:“而且师兄,你再猜,我在那‘家’里发现了什么?”
雷恩猜不出来,但本能的,他觉得那个“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所以他摇了摇头。
可班森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一个巴掌般,直直的扇在了雷恩的脸上。
“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以及一个年轻貌美的夫人!那两个小孩长得都很像他,尤其是那个小男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而且师兄你知道吗?那女人在看到我之前,她脸色是怎么样的?”
雷恩回答不出来。刚才班森跟他说的话,让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惊。在那天,在班森给予他的师祖传来的信件中,上面写的明明白白:阿历克斯在过去的十年里做出了怎样的事。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拼死拼活要藏匿的东西,竟然只是一个家?——这让雷恩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惊,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昧的摇头。
而班森则还是觉得他说的不够多一般,让人震惊的,他对着众人说道:“你知道的,师兄。我长得跟他差不多高,身上穿的也是一身黑色的皮衣。所以在我刚进那混蛋的家门时,那女人错把我当成了那个混蛋。那女人脸上露出的焦急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而且除此之外,我还在那女人和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神色!”
“而且是那种真正,不是那种虚假的幸福!”说着,班森再次自嘲的笑了一下。“那人真他妈是个混蛋呐。”如是的说着,班森继续说道:“要是换成了我,我绝对不会那么干。就算是把天下所有的财富都给我,我也绝对不会那么干。可这人又偏偏这么做了。而且做的还让人这么的意想不到!”
叹了一口气,班森继续说:“那女人看清了我的脸,在那两个孩子争吵着问我:他们爸爸去哪儿的时候,那脸上洋溢的一刹那幸福,就像泡沫一样破碎掉了。”
“她温柔的劝着自己的孩子进屋,然后在关上房门之后,就对着我跪了下来——这让我感到心情无比的沉重。她对我说:她知道那混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她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请求我:能不能把那混蛋的尸体给带回来。”
“我说不能,而她却说:‘哪儿怕一根头发也好’。”
“那你答应了?”洛莉问道。
“我能不答应吗?在那女人还没起来的时候,我就跑了出去。然后......”
“你去哪儿了?”在班森那回答的话语里,雷恩感到不对劲——那阿历克斯的尸体在那天之后,就被蔚莉给送到她门下药剂师,以及炼金术师的手中去研究了。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班森是不是又闯进了蔚莉的手下,去闹事了?
这些雷恩他不敢想。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就让那名长公主感到恼火了——在那天蔚莉问他之前,雷恩很委婉的抬出了那自家师祖的名头,说是这件事不方便她过问。这引起了那位长公主很大的火气——一个堂堂的国家公主,几万人的军团统领,竟然连知道事情内幕的权利都没有?这让她心里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而且在这个紧要关头上,班森又过去惹事了?
所以,很是着急的,他问了。
而班森却大言不惭的承认了,说:“没错,我去了。”低着头,他对雷恩这么说:“靠着师祖的指引,我找到了那个地方。原本我只是想趁着人不在的时候,偷偷的从那混蛋的头上扯几根头发。但我没想到:当我看着那些身穿尸衣的药剂师和炼金术师围着那混蛋的尸体欣喜若狂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材料’啊,是怎样的‘天才’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学着那些人的语气,班森说道:“这些话我还没听完,我就忍不住了。”
“你干了什么?”雷恩的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我打了他们,并当着他们的面,将那混蛋的身上的东西,和他的尸体都给拿走了。”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雷恩面有怒意,但班森却毫不在意。面对雷恩接下来的发问,他这么说:“尸体被我给烧成了灰,连同他剩下的东西,一同送到了他夫人的手里。就算是那疯女人......”
“就算是我想要,那也找不到了是吗?”
这陡然间响起的一阵的话,让众人震惊之余,不由得回过了头。
在院外,此刻班森他们那熟悉,且最不想见到身影正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正站在那里。毕竟是一团之长,而且还是在她的管辖范围内。这丰罗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能不知道吗?更况且那班森回来的时候又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那班森的身影,在他刚进城门的时候,就被守城的军士给认出来了。所以现在蔚莉过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是看到这人过来,班森的心里免不得有些不愿意——他觉得,不,这人过来,一定是来找事的。
于是脸上不情不愿的,他这么问:“你来干什么?”
“怎么?你打了我的人,偷了我的东西,我还不能过来找你吗?”款款的走到众人身前,蔚莉抬头挥挥手向洛莉示意她不在意这件事。然后她转头对着班森问道:“之后怎么样了?”——从这句话来看,她是在门外听了许久了。
“怎么样了?”班森嗤笑道:“能怎么样?我把那混蛋剩下的东西都给了她,那女人先是哭了一阵,然后就将那混蛋十年来所做的事全告诉了我。”
“她说:那混蛋在那天晚上她去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然后抱着她,一口气跑到了离皇城足有五十里外的地方。然后在稍作歇脚之后,那混蛋一面安慰着她,一面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然后两人在第二天就不停的往南边跑。当时就算是皇城戒严,官兵们翻个底朝天,都交不了差了——因为那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边了!”
“在加上那混蛋身后的人和势力,就算是皇帝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抓瞎?让那人平安无事的在帝国的小镇上一面当着镇长,一面为那混蛋身后的人做着事?”
不屑的说着,班森怔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就算是那女人不说,我也能猜得到——那是一个被安排在规定路线上,所奔驰的一生啊。即便是那混蛋有什么自己想要做的事,那也必须是偷偷摸摸的,在那永远见不的光的暗地里所做的事情!就像他藏起来的‘家’一样,只能是偷摸的去做......”
“那他的家人呢?”过了一会儿,雷恩问道。
“不知道。”
“班森!”
这毕竟是当着蔚莉的面,或者说是当着帝国的面,所以雷恩不能不把这件事给问清楚。
而面对雷恩的这声断喝,班森则是大声的回应道:“大山里,平原上,荒野中!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哪儿我怎么知道?而且就是为了故意的不知道,我刻意的在她们临走之前,在她们的家里做了两个钟头!当我出来的时候,街上早就没了她们的身影!”
“那女人说了:那混蛋在他临走之前对她说:‘要是他不回来了,就让她带着孩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那我能怎么办?把她们给留下来?送到高山上去?然后在那混蛋的孩子长大,且知道真相之后,拿着剑跑到我身前,对我说:杀父凶手?”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脸,班森大声的对着雷恩说:“我没那么厚的脸皮!”
“神呐,你这个......”听着班森的这句话,雷恩在指了指他,气的在说了句神之后,终究是没在说出别的话。他只是趁着说话的时候,偷摸的看了眼蔚莉。而蔚莉呢,脸上则是没有丝毫生气的预兆。
她只是在洛莉那焦急的劝导声中,面无表情的看了班森一阵,然后打断了洛莉的劝导,对着班森说:“这件事就先这么算了,但以后要是在......”
“没以后了!”没等的蔚莉说完,班森就打断道:“而且就算是有,你也碰不上了。”
“......最好是这样。”说着,这名长公主就在洛莉的恭送下离开了这里。
而雷恩呢,他则是在蔚莉走后,就进了屋门。因为他必须要把这件事上报给弗伦公爵,毕竟这件事牵扯的太大,稍不留神,就会造成高山与皇权那难以想像的后果。
而至于班森,他则是在众人离开之后,就一个人待在那里,看着面前那一路跑满灰尘的机车愣愣的出神。
“我想要干净的食物,我想过体面的生活。”这句在那个世界,刺客信条里肯威说的话又蓦地涌上了班森的心头。
为了这句话,肯威不顾危险出了海,当了私掠舰的船员。而那个混蛋呢,他同样也是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变成了那样。可结果呢?却大不相同!
“盲目的可怜虫过着盲目贫穷的生活,死亡和毁灭紧紧的跟着我们。但不管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我们不会被遗忘!”
想着那天,血蔷薇的军士们像抬破口袋那样,抬着那混蛋的尸体。昔日里,那曾在班森看过的纪录片里,黑胡子的这句话同样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可不管怎样,不管他现在如何感慨,他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结束。一如那黑夜中陡然响起的一阵机车轰鸣,那机车上的身影,永远会在罪恶到临之前,露出他那不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