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立片刻,待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扫过,正是迷人眼的那一刻,张田林双手同时抽出腰间的飞刀,率先出手。
他一面往前冲,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复着抽刀投射的动作。十几步距离,足足飞出去二十几把飞刀,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待在一旁观战的吕布军将领们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的主公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扪心自问,在那么密集的飞刀打击下,即便能避开致命要害保全性命,但也至少得去掉半条命。
然而吕布的动作更快,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好似有生命,旋转中不仅一一击落飞刀,在张田林冲到两米的距离时竟能马上止住转势,猛然间转化为突刺。力量之大,牵动着戟身周边的雪瓣一同朝目标仆去。
这种简单的突刺看着平凡无奇,但其中所蕴含的爆发力却如暗流,将会在接触对方的身体或武器时,完全爆发出来,置人于死地。
初次见面时,张田林便已见识过对方的身手,朴实无华又霸道无比,可谓是记忆犹新。所以他没有试着去格挡,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直接仰过身体,膝盖落到雪地上靠着之前的冲力滑行。同时又拔出捆在背上的其中两支短枪,朝着对方下盘刺去。
方天画戟这种长兵器的攻击范围,在半径一米半到两米之间,要是能活着突入这个范围,短枪的优势将会更大。
张田林的判断十分正确,当然也仅仅只是‘正确’,不一定管用。
毕竟对手是吕布,在有方天画戟的情况下是战神,在没有方天画戟的情况下也依然改变不了其战神的本质。
眼看着张田林就要得手,用短枪刺穿对方的小腿。谁想,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吕布扭身下伏,用他那布满老茧、如铁钳般的左手,瞬息间精准无误地抓住对方手腕,然后是狂猛的一提、一带,居然将对手整个人提起,像甩链球一样抛向空中。
震惊的同时,张田林俨然成了奥运会上的体操运动员,在空中翻滚腾挪几圈卸去劲力后稳稳地落回地面。
他伏在雪地上换了两口气,随后将手掌支撑地面,背部使劲、用力一拗。在发出轻微的骨头摩擦声后,把脱臼的手臂给接了回去。
“你很强,但始终胜不了我,知道为何?”吕布单手提着方天画戟,缓缓迈步向前,不急着打第二回合,倒是先问起话来。
“你是想说,我的技巧磨炼得还不够?”
“不,你对武器的驾驭以及气势都不普通,那是要在鬼门关上绕过几回的人才能有的。可惜你只懂得杀人,却不识武道。每每一击都想着要人性命,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说话间,吕布嘴角渗出一丝血水。恰才的打斗已令伤势恶化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主公!”
在旁观战的几位心腹又想说些什么,却被吕布给止住了,他接着道,“我觉得你像个刺客要多过武者。”
“战神眼光独到,我确实是一个刺客,但同为杀人,我和你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错了。武者追求的是自身,而刺客追求的是目标。每出一击,你便设想如何致我于死地,刀自然就钝了。我想你的本事不止于此,来吧,时间不多。”
确实,张田林还藏了一手压箱底的绝活,可惜一直就是个半成品,由于操作难度太高,平常练习时的成功率也不过十之二三。
此刻再回想起来,或许问题正如吕布所说,是因自己心念过多所致。想得多了,攻击自然就慢了。
起身后,张田林调整过呼吸,不再注视对方身上的要害。‘杀’也是一种杂念,当一个高手在重复同一个动作数十万次甚至数百万次之后,身体内的每一颗细胞,其实都已记下这个动作。
到了这个时候,再用脑子去设想如何才能命中对手,其实反倒成了出招时的累赘。
要在张田林这个实力层面上,再突破至更高的境界,就必须摒弃‘想’,全由身体自然产生的‘意’为主导——心未动,意到招至。
“呼吸平稳、静心沉气,看来你有所明白了,那就来吧!”
方天画戟猛然出击,在逼近到张田林面庞半米距离时,他终于动了起来,身体自然而然地往后急退,同时将手中的短枪射了出去,力度都不大。
这种不温不火的攻击,比相对较为刁钻的飞刀更容易格挡。
吕布只是轻轻松松的拨划方天画戟,就已将短枪挡下。
一根、两根……直到第六根、也是张田林背着的最后一支短枪,他没急着投掷,而是将左手上的五把飞刀先射了出去。
吕布大失所望,还是那三板斧?
不过这次他错了,在飞刀脱手的下一刻,张田林右手中的短枪也猛然射出,力度极大,竟产生了微微可闻的呼啸声。
零点几秒后,短枪追上了其中一把飞刀,在即将被方天画戟划拨开前令其变轨,避开了防御!
由于双方的动作太快,在场其他人并没看清其中的变故,直到吕布停下脚步,他们才发现一枚飞刀竟已刺入主公的胸口。
“一急一缓,变化莫测,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如此精湛的暗器技法,实在痛快。”说话间,吕布只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曾今无数次陪在身边练习武技的模糊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看清了,那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在追求武道上永不止步的吕布。
“累了吗?歇会吧。”
看着眼前的‘自己’正在对自己说话,吕布笑了,露出了多年前便再没有过的笑容,“世人皆说我追求的是荣华富贵,真是可笑……若果当初我不为一口包饭走上战场,现如今,会否像你一样,已追求到武道的更高境界?”
另一个‘吕布’走到他身前,同样用手握住那杆方天画戟,答道:“我即是你,你就是我。让他们说去吧,无需自责。任凭那世间风言风语,我却始终知你从未放弃对‘武’的追求,不是吗?不然的话……战神何来?”
“他走了……”张田林静静地站了片刻,对身后还在等候的几位将领大声喊道,“你们记住了!战神没有死在无名小卒手上!杀人者,张田林!一个总有一天会成为新一代战场神话的人……带他回去吧。”
闻言,那些将领一个个都已顾不得颜面,像孩童一般抽泣起来。同时,也不忘朝背对着他们的张田林抱拳致谢,无声无息,尽显军人本色。
未亲历战场前,张田林只觉得那儿,无非是一个残酷、血腥的地方。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里面还充斥着无奈、惆怅以及伤感。
抱起徐通尸体离开的那一刻,吕布渐渐变冷的身躯还拄着方天画戟傲立原地,就仿佛是老一辈人,在见证新世代将星的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