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凰又跪了一会儿,雨下得愈加大了,都说春雨细如丝,可是今晚的春雨却在春雷阵阵下,宛如瓢泼。
突然,她感觉到头顶的雨停住了。她抬起头,却看到了李柔月那张苍白的面容。她身边竟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斜撑着伞,遮盖在她的头顶,自己却被淋湿了。
她立刻站起身来,因为跪得太久了,竟是一个踉跄:“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你身边的宫女告诉我,你被陛下叫去了,一直都没回来,我就过来看看。”她伸手扶住她,眼眶却是一点点变红了,“你这是何苦?”
“陛下让我跪着,那我就跪着了,我可没顶撞陛下。”
李柔月轻声道:“那你为何不告诉陛下——”
“没什么好说的,我既然敢做,那就敢认。跟你没关系。”
李柔月撑着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想到,她开始时候这样照顾这个妹妹,其实就是因为和她交好了,就能让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变得再好过一点,可是没想到,最后她的别有用心竟会让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啊。
承正殿的门再次开了,内侍道:“两位公主,陛下说了,让公主早点回去休息。有什么话回去再聊。”
李柔月忙道:“是,多谢公公提点,我们这就回去了。”
她扶着李清凰,她跪得太久,膝盖疼得厉害,走路一拐一拐的。李清凰撑着伞,将两人都遮挡在伞下,她轻声道:“姐姐,顾长宁没什么好的,他配不上你,你不要喜欢他了行不行?”
她说话一直都很直接,而且是直接地一针见血。
李柔月点点头,打趣道:“那你呢?你就这么喜欢林大人?”
李清凰顿时呆住了:“什么?”
“他告诉我说,你最近天天都找了借口去龙图阁,是喜欢林大人。”
她天天去龙图阁,是去捉奸的。但是这话她却是不能说的,毕竟一方是林缜,另一方……还是不说为妙。但是她不知道,竟是让人误会了。她撇了撇嘴:“谁会喜欢书呆子啊。”
依照李柔月对她的了解,她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说明了,她是真的没有对林缜有什么别的念头。
那可真是乌龙了。她咬了咬唇:“是我想差了,他说什么我竟然就信了。”
顾长宁对李柔月说她喜欢林缜。而顾长宁也约了林缜游湖,所以他可能也对林缜说过同样的话?然后林缜大约也以为她对他有什么念头,最后却发现她只是去捉奸的。
这个误会可真是大了!
隔了两日,林缜再次入宫。这一回却是去交他那篇策论的。
看得出来,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女帝,的确是想做一番大事,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改革,她现在这样提拔他,想要重用他就是为了将来的改革。西唐成立以来,门阀世家的势力已经盘根纠错,深入骨髓,甚至庞大到了阻碍皇权的地步。她想改革,开设恩科,提拔寒门士子,就是想要慢慢削减门阀,拔除朝中世家之间结成党朋的局面。
他的身份正好,跟世家没有半分关系,将来若是开始革新,他就是女帝推出来的棋子,可以大刀阔斧地革新。
只是最后,他会变成所有门阀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微微眯起眼,思忖着接下去要怎么走,那是一条很漫长又很艰难的路,若是走得好,那就是贤臣,名留青史,若是走差了,那就遗臭万年。可就是商鞅,最后也不是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吗?
他把策论呈上去,女帝托着腮,慢慢地读他写的文章。
他的确是能做得一手锦绣文章,那些歌功颂德、文采华丽的骈文也能写得四平八稳,但这篇策略却是言辞锋利,简直有点锋芒毕露了。谢珝很满意,她想要的就是林缜这样的人,她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搅浑世家门阀的那一滩死水。她知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她肯定是等不到剪除所有门阀势力的那一日,可她可以给后人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她轻轻把那篇策略放下,只听内侍压低声音道:“陛下,安定公主已经等在门口了。”
谢珝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李清凰回去后果然还是染上风寒,她跳到水里救人,又穿着湿衣服折腾了许久,回宫后连头发头没擦干又跪到天黑,最后还被一场春雨淋得透湿。她要是再不得风寒,那真是老天无眼。
传说长楹公主李叶原回去后就病倒了,一直都没好转,御医说是心病太重。
李清凰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身都是心眼,还会得心病?怕是害怕她再找上门来才装病的吧?
她踏进承正殿内,撩起裙摆行了跪礼:“儿臣叩见陛下。”
谢珝笑了:“今日怎么行这样大的礼呢?”
李清凰风寒还没好,还有点鼻塞,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安定知道做错了,所以是来请罪的。”
“你觉得你做错了,”谢珝莞尔,“那下一回呢?你还打算这样做是不是?”
什么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眼前这位就是啊。
她叹了口气,又道:“朕有时候真的很头疼啊。”她坐在上方,看看林缜,又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忽然笑道:“林卿可有议亲?朕把公主交给你,让你帮忙好好管教,如何?”
李清凰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但现在是陛下和林缜说话,还轮不到她插嘴,她只能死死地闭着嘴。
林缜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禀陛下,微臣已经议亲。家中已有未婚妻,怕是要辜负陛下厚爱了。”
谢珝道:“就算已经议亲了,这亲事却还可以退。清凰虽然顽劣了些,但长得还算过得去,将来若是有人管教了,也会约束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林卿何不再考虑一下?”
“公主殿下自然天姿国色,是微臣配不上公主。若是微臣今日为公主抛弃未过门的妻子,将来必然也会辜负公主。常言道,富不可易妻,贵不可易交,然公主金枝玉叶,又岂能和微臣的未婚妻共为平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珝惋惜道:“那就算了,只是当真可惜。”
李清凰还没回过神,这件事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她很快意识到,她竟然被嫌弃了。
她是对这书呆子无意,可是他却抢先表达了看不上她的意愿,这让她觉得既松了口气,又纠结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