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带着士兵们进入蜀皇宫之时,已是正午了。无名看了看身侧的惠妃,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便试探性地小声说道:“你已经一夜未眠了,又在这山上站了半日,不如找个地方歇息吧。那皇帝小子也算是保住了性命,你也可稍稍放心了。”惠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无名便再次拉起了她和沛儿的手,来到了一片竹林,不远处有一座竹子搭的小屋,小小巧巧地伫立在小溪边。与别的竹屋不同,这座竹屋的颜色依旧是竹子青翠欲滴的绿色,而不是毫无生气的黄色。你们人要用竹子,总是砍断了蒸干了水分,虽结实但失了原本的生气,这竹屋是我施了法的,保住了竹子的生气。无名说着,领着二人进了屋。
“本想带你们找间客栈落脚,可如今兵荒马乱,想来客栈也都大门紧闭,不敢接待客人了。这竹屋外面看着小巧,可只要我想,容纳多少人都不成问题。你们先各自找间房间休息,我给你们弄点吃的。”无名说完便出去了,留惠妃与沛儿二人在屋内。沛儿拉住了惠妃的手,声音颤抖着问道:“娘娘,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惠妃摸了摸沛儿的头,轻声说道:“你不用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奴婢观察了这半日,看他是不像会伤害我们,可他平白无故就这样出现,实在令人疑惑。不如趁着他出去了,我们逃命去吧。”沛儿的声音不再颤抖了,“傻丫头,如今各处兵荒马乱,我们逃去哪里?”惠妃叹了口气。“娘娘跟奴婢回家吧,奴婢家里虽穷,当年阿娘为了给弟弟换口吃的不得已卖了奴婢,可阿娘也没忍心把奴婢卖到青楼去,一直在东市观察了几日,才把我卖给了王府的管家。奴婢走的时候阿娘还哭着说一定会攒钱把奴婢赎回来的。如今奴婢逃了出来,我们一起去找我阿娘,想来弟弟也应当长大了,娘娘给奴婢的包袱还在,我们用里面的首饰置几亩地,平日里再做些针线补贴家计,想来也是能活下去的。“惠妃看着沛儿,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忍着泪水说道:”傻丫头,我早已不是娘娘了,以后便唤我姐姐吧,你也不是奴婢了,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我自幼无父无母,原以为陛下真心待我,可如今看来,这世上在乎我的,只有你罢了。等他回来我便让他带我们去找你娘,以后我们姐妹一起安心过日子。“
二人正说着,无名端着吃食进来了。“不知你爱吃些什么,我素日在城中发现的美食都没有了,只好往远些的地方各样寻了些,你们将就着吃些吧。”惠妃看他端来的吃食,从烧鸡肥鹅到果子点心,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笑道:“我们三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无名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她们过来坐下。三人围坐,安静地吃完了饭。“你们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若是想好了去处,不要不辞而别,告诉我我会送你们去的。”说罢,无名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惠妃和沛儿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怕你们胡思乱想睡不着,如此你们便能好好休息了。”
二人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在她们睡着的时候,周帝派人清点好了战利品,选择了一位忠厚可靠的大臣留下善后,带人回去了。被封为知命候的蜀皇,自然也要跟他回去。周帝特意为他准备了步辇,宥四个精壮的士兵抬着,没有任何遮挡,慢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后。城中的百姓之前为了躲避战乱都紧闭大门不敢出来,可如今见周帝的士兵军纪严明,不曾骚扰百姓,便出来在街道两旁欢送他,希望这位贤君能够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蜀皇坐在辇上,看着两旁欢呼的百姓,心里有些恍惚。他们如今欢呼的样子,与当日自己与惠妃并立在城墙之上时并无两样,自己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自己还是受人爱戴的皇帝。难道亡国对于百姓来说,就如此无关紧要吗?“他正想着,却不防身上被砸中了一块石头,还没反应过来,便又有无数的石头、菜叶和鸡蛋向自己砸过来。伴随着这些,还有尖锐的辱骂:”狗皇帝,当日你为了博那个妖妇一笑便抢占了我们的农田种上芙蓉花,我们一家老小只能看着自己快成熟的作物被生生地推到,我母亲、孩子都因为没饭吃饿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替他们看看今日你落得个什么下场!“”昏君!新皇帝真是个菩萨心肠,居然留你一命,就该把你和那妖妇双双砍头,把你们的头挂在城门之上,才对得起被你祸害的百姓!“蜀皇就这样坐在步辇上,身上满是污秽和鲜血,呆若木鸡地接受着人们的谩骂和诅咒。每到一处驿站,周帝会命人处理好他的伤口,甚至还用上好的药材为他补身,就是为了能让他一直活着,一直接受着来自自己百姓的羞辱。
无名看到了这一幕,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冥府里,不久就能看到这小子的脸了。人可真是奇怪,越在高位便越像个瞎子、聋子,有时甚至还像个傻子。人人都哄他,骗他甚至害他,每一个皇帝,都认为自己是贤君圣王。有几个能偶尔睁开眼睛,张开耳朵,便成了了不得的贤君,有几个人敢说一点真话,便成了青史留名的贤臣,说到底不过所有人配合着演一出戏罢了。这戏演完了,便是太平盛世;没演完,便是乱世了。一批又一批的演员登台又谢幕,这戏呀,永远都演不完。“
蜀皇就这样从主角成为了配角,陪着周帝遍巡蜀国。在他的配合演出之下,周帝迅速地成为了蜀人心中的救星,蜀国也顺利地并入了周国的版图。一年后,知命候卒,死因不明,不过也没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