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接近黄昏了。
三个人一路无话,排成一排静静地走着。
无铭几次想出声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但犹豫过后,还是觉得现在的她们的状况需要她们自己处理。
不过都走这么久了,她们应该不会轻易回到人类们的住所了,是时候让她们想想接下来的打算了吧。
自己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活,更不要自顾自地说什么【领导者】了。
仔细想想,其实从第一个白色的【无铭】惨败之后,他就没有【为什么而战】的这种想法了。曾经他以为回溯时间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但仔细看来,其实这只是单纯的报复而已。从【白无铭】久久挥之不去的怨念中诞生的,形为【魔方】的【神明】。相比无铭,他的存在才更为正确吧,或者是有理由。
无铭只是个附赠品而已,既然所谓【命运】都是早就注定好的,那他还挣扎些什么呢?
现在的情况,也不过是一腔冲动地随着命运的车轮滚动而已。如果他的人生注定是场悲剧,那也没还有必要把别人扯进来。
“我说.......”
走在最前面的无铭挠了挠头,开口打破这持续了一整天的平静。
“你们真的还要往前走么?”
脚步声戛然而止,走在后面的?突然浑身一颤,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出来的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花环砰然落地。
芙蕾摸了摸挺拔的鼻梁,稍微正了正神,恢复了一些精神。
“什么意思,盟主大人?”
她用疑惑的语气询问,其实心里七七八八也早就有了着落。
无铭看了看芙蕾,又看了看距离十几米开外的卑微机娘。
“就是说啊......你们其实完全可以自由选择的。我只是一介人类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能留住你们的能力,更没有留住你们的想法。我没有权利决定你们的归宿,所以如果你们想走,我不会阻拦。”
他构思了半天,只想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构词。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个想法才能更委婉一些。毕竟连他自己对这种情况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到现在为止,他对【白无铭】遭遇的认知仍然只处于从各种记忆片段里了解的程度。更别说什么【造物】,什么【权限】。
从字面上理解,【管理者的权限】指的应该是能够修改与管理规则的权利。
可......这是对谁的呢?
根据每个【造物】的强度,相比它们集合出来的成果应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还有,所谓【常量】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但不论如何吧,接下来的事态只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他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与面前两个少女无关。
但......
“您说笑了。”
芙蕾轻轻笑笑,用手捋了一下散开到耳畔的长发。
“我无权代表?小姐,但既然对您来说属于【知情者】,那她的经历也和我差不多才对。”
她微笑着看了看?,后者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是认同还是反对。
“所以说啊,跟着我你们都或多或少经历了必然发生的悲剧事件。即使已经度过了【回溯】前的【审判日】时期,但命运到底会再给我安排些什么奇怪的发展都不会奇怪。所以很危险,你们完全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牺牲。”
“您的意思是...?”
“回去吧,找个安全的地方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纵使是苟活于世,那也总比死了强。”
“可您觉得,经历了这些,还有什么地方容得下我们呢?”
芙蕾笑着,用平淡的语气打醒了无铭一直纠结不已的心情。
她们不像小茨冈和人鱼姐妹啊...
她们没有自己的团体基础,一个是全氏族都团灭在【雾】中的吸血种,一个是被机凯种全线通缉的无名机械。
所谓安全的地方,对她们而言真的存在吗?
无铭摸了摸有些粗糙的下巴,从人类居住地那里被【圣祷】入侵的事件发生,到现在快进入干枯森林,差不多也有两天时间了。他一直没好好洗漱过啊......这条河里的水根本不能接触,他也没带什么剃须刀之类的东西。
一小茬胡须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让他这张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的脸显得更颓废了。
“唉......”
他轻轻叹息一声,不知是在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还是在感叹两个无辜少女因为自己而被卷入的这一个烂摊子。
名为【负罪感】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心头。
无铭啊无铭,你好好地动什么时间啊,现在弄得乱七八糟,你又能获得什么呢?
回过神来,发现芙蕾和?都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无铭咳嗽一声,伸了个懒腰后看了看四周。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往前走就是森林。夜间行路有些危险,我们就先在这里过夜吧。”
芙蕾点点头,算是默认。
至于从一开始就一声不吭的?,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一天半了。
“那就在这里吧。”
无铭找了一个地方,从手腕处散出不少细小的【舞者】,扭曲着收集了不少从干枯树林边落下的树枝。
“芙蕾,这里的河水我会用【舞者】过滤,过程需要一点时间,你就趁这点时间去找一点能食用的东西吧。森林外围背阴处应该会长很多菌类,记得不要进得太深。”
芙蕾点点头,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圣祷】揣进怀里,沿着河流慢慢地向森林走去。
“啊对了。”
无铭突然叫住她,
“遇到危险记得大喊,只要离得不太远,我们应该能听到的。”
年轻的吸血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后一头扎进了并不茂密的枯木林中。
于是,荒凉的河边就只剩下了将双手伸出的触须伸进河里咕嘟咕嘟吸水的无铭,和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啊...别傻站着啊。你帮忙生一下火吧,你有热武器,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无铭费力地将一些过滤出的淡水洒在地上,满脸愁容地撤掉了那股漆黑的液体,回头对?说。
?不敢接话,只是小声的说了声“遵命”后就赶紧跑去捡柴。
即使性格大变,但?不亏是?,做事的效率仍然不低。没几分钟,她就用无铭收集起来的干燥木棍和自己找到的圆石头堆成了个十分标准的防风篝火。
无铭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抱着【还不错嘛】的想法转过头去继续努力汲水。
过滤污水很简单,但这条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每一个水分子都和坏死的【精灵】残骸链接在一起。一遍遍过滤出的水总是泛着一种极其诡异的黑色,而且不管过滤多少遍,水里也总是存在着一种腐烂大蒜的味道。
纠结半天,无铭终于承认了这是以他的能力无法解决的事件,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将控制权转交给静默很久的【舞者】。
舞者本体上阵,倒是成功地过滤出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奇怪的液体,但花费的时间也不是小数目。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它的水袋中才储存了不到半升的纯净水。
“干脆就不要喝了吧...芙蕾是吸血种本来就不用喝水的。他有舞者,也可以从空气中汲取水分,至于?的话应该也是不需要的。
唉?说到?,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一点燃烧的噼啪声都没听到?
无铭夺回控制权,奇怪地回头查看——
果不其然,那个精致的篝火根本就没有燃起。
?举着弹出喷火器枪口的那条手臂,却迟迟不肯按下扳机。
那个温度......太痛了....
灼烧感...
疼痛感...
太...
可怕了...
不想再去触碰了,不想再去接触那种痛苦了......
她就这样举着手举了半个小时。
“无铭....主人........对...对不起...我....我......我.......”
?的声音渐渐失控,最后终于崩溃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就是个废物!您处决我吧...这样的我...这样的我根本就....”
“啊好啦好啦,抱歉还把你当初机械。有这么敏感的痛觉,这种东西确实不能再去做了。不好意思哈~没有考虑周到。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我来。”
无铭笑了笑,延长了肩上的一根触手代替手臂摸了摸?低垂的头颅。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
?捂着脸,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她伤心,更愤怒。
她为这样的主人伤心,为损失了一个战斗道具的主人而不甘,更为这样胆小如鼠的自己感到愤怒。
“好啦好啦,乖哈~不就是没法生火嘛,有什么值得哭的。”
“我已经...已经...没用了......已经没用...价值了.......您说过的...没价值的东西就应该...就应该...”
我说过?我什么时候说.......
啊行吧。白色的【我】啊.....
混账东西,不带这么吓唬女孩子的啊。
“好啦好啦,谁说你没用的。”
无铭轻轻地安慰,低沉的声音重新透露出许久不见的温柔。
“只要待在这里就好,待在我身边的你,永远都是有用的。”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了...这样的我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主人,我明白您忘记了一切...我明白您是在安慰我,但事实就是事实........我不能.....”
“拖累你”三个字还没出口,无铭突然痛得大叫。
“嗷啊啊啊,这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在水底下咬我!”
“唉?”
?下意识地弹出剑刃,但迟疑地待在原地。
我是废物...
我什么都做不到...
“喂喂喂!你别光看着啊?!过来搭把手啊!什么东西在底下好痛啊!”
“是...是的...”
她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无铭身边。
沿着无铭伸出的触须锁定方向,确认位置,抬起长剑,一剑插入!
剑刃连接着指尖,一种穿透某种生物血肉的滑腻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顺着手指直冲她的大脑。
强忍着恶心,连忙将剑刃横过来,一用力将水下的那个东西甩到地面。
“啪嗒~啪嗒~”
一条有她小臂长的丑陋的鱼被开膛破肚,正痛苦地在地上翻腾着。
她马上理解过来,这分明是主人大人故意而为之...
以主人现在的实力,处理这么一条小鱼根本不在话下。
而且.......
她现在才想起来,
【舞者】是体外附着物,怎么可能会痛?
“好大的一条鱼!嗨呀嗨呀,幸好有你。可吓死我了,这浑水里的东西可都不干净,被拖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谢谢~哎呀你这不是很有用的嘛...”
“是...是吗...”
虽然明知道主人是在安慰她,但...心中还是有一些轻微的悸动。
保护主人那么多次,血绽莲花,枯夜明烛...
但,这是第一次...
即使是安慰她的话语,但这是主人第一次夸奖她...
如果这是个梦....请让这个梦再久一些吧......
“话说,芙蕾找食物而已,需要找这么长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