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空无之泪】。
【空】与【无】为其上,
【泪】则为其次。
没人知道这种诡异的力量究竟是何时降临到芙蕾身上的,但经过萨撒拉的实验证明,这种【力量】更像是某种【道具】。
是拥有实体的【物品】,而非虚无缥缈的【能力】。因此,【夺舍性】便成为了其必备的性质。
【空无泪】寄生于芙蕾的双眼处,主要的攻击手段是通过分泌一种亮银色的流体,斩除攻击对象造成伤害。
听起来像一把便于携带的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是一把能够消除【空间】的刀。
被银色流体接触到的任何物品都会凭空消失,而被消除的东西就此无影无踪,根本不可能寻回。
而活人若是被这种东西击中,被消除的部位则会呈现一个漆黑无比的光滑截面。没有血液流出,人也不会死亡,甚至依旧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但被消除的部分确确实实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了,被消除手臂的人无法再拿起东西,被消除双腿的人无法再直立行走。
可以说,【空无泪】就像是一扇门,能够把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送入一个不会湮灭的异空间。在主空间的人仍能够感知,甚至操控存在于异空间的肢体,但无法通过那肢体影响主空间。
但如果可以呢?
如果说,能够令身体随意出入那个无法被触碰的异空间呢?
敌人无法攻击自己,而自己可以随意从各个角度向任何人发起进攻。这将会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而【空无泪】却做不到。
萨撒拉苦思冥想,究其原因或许是由于【泪】的不完整导致的。
自始至终,他都是持有那一只眼珠进行着各种实验。但流泪的眼有两只,他必须想办法把另一只也搞到。
现在他搞到了。
但,仍然不行。
【泪】的力量不够强大,或者说,泪还没有温顺到能令自己随意驱使的程度。
映照着昏暗灯光的窗前,萨撒拉握着两只惨白的眼珠陷入沉思。
妹妹躺在床铺上,双眼的位置裹着黑色的纱巾。
血痕,两道还未干枯的血痕从纱巾里顺着脸庞流下,染红了洁白的床铺。
她很喜欢黑色呢。
从小就喜欢。
爸爸把她从野外抱回来的时候,那血淋淋的身体上裹着的,就是一条漆黑的亚麻。
她是被双亲遗弃了?
在自己的父亲被那团银色的泪水卷入的瞬间,他就明白这个女婴为何会独自出现在野外了。
她也曾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吧?
她也会渴望拥有幸福的一个家庭吧?
好啊!
哥哥我啊,最会照顾妹妹了!
“空无...空无...”
他忘记为什么这个【武器】要叫这个名字了。
不过【空无】。
【空洞】【虚无】
【泪】?
对啊,【空无之泪】真正的重点应该是【空】与【无】。
自己几十年来的做法都是错的。
自己一直在通过【折磨】的方式,令她产生【痛苦】的感觉,继而产生【泪】。
他明白了!
【空无泪】,应当以【空洞】与【虚无】养育。
只有那样的【痛苦】,才能诱导起产生最为完整的【泪】。
他回过头,看着芙蕾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就从听觉开始吧。
.......................................
“咯!你果真是是个疯子!”
拉米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圆睁双目盯着眼前的吸血种。
“你有痛苦,我可以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来帮!”
“让它消失!让痛苦消失!”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疯子少女一个箭步冲上来按住拉米的头,力道之大居然连以力量著称的苍狼氏族也无法挣脱。
“你...住手!”
拉米被按住太阳穴,一时根本无法使用【血坏】来震开少女。而她攻势之凶,拉米也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击之功。
“把你的...痛苦...给我!!!”
她高声喊了一句,将那股黑色的气体堵在拉米的脸上。
拉米绝望地闭上眼,脑海里满是那些墙中之人的身影。
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芙蕾...”
“芙蕾...芙蕾。芙蕾!芙蕾?”
半晌没有动静,反倒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重复地念着那个名字。
他睁开眼,正对上那对红色的纯净眼珠。
“芙蕾?芙蕾?芙蕾?”
“怎...怎么了?”
女孩歪歪头,疑惑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你的所有痛苦皆源自于那个人的痛苦,所以你的痛苦不是你一个人的痛苦?”
“你这是...在问我?”
拉米疑惑地问,接着突然一惊。
这个疯子可以蚕食人身上所背负的痛苦。
她可以从他身上感知到痛苦,却无法吞噬,而是说出这么一串匪夷所思的话。
【你的痛苦皆源自于那个人的痛苦】
也就是说,背负着所谓【痛苦】的从来只有芙蕾一个人么?
【两个人的未来,只靠一个人是很难维持的。】
无铭说过这样的话,他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他还以为芙蕾沦陷在无数的轮回里,时刻处于无知的状态,根本就不该有痛苦。
自始至终,他都是在通过盲目的奉献来逃避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而芙蕾,则连他的份一起扛下了么?
痛苦源自于她...
“我懂了!”
疯子少女突然大喊一声,打散哦拉米混乱的思绪。
“只要解决她的痛苦,就可以解决你的痛苦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去见她吧!”
“你说什...”
还没等拉米说完,少女便高高举起右手,将一团黑色的气体释放出来围绕在锈迹斑斑的铁笼上。
没出两分钟,拇指粗细的铁栏就被腐蚀成了千疮百孔的红褐色。
疯子用手抓住一根,用力一掰,铁棍应声而断。
接着她回头,冲着拉米甜甜一笑:
“见到她,就可以终结你们两个人的痛苦啦!”
“你...在帮我?”
“我在帮你。”
“可是...为什么?”
“因为...”
疯子托着脸颊作思考状,接着又是灿烂一笑:
“因为我是疯子吧。”
“.......”
拉米没有多说什么,马上爬起身追了出去。
夜幕下,正是吸血种们活动性最高的时候。
二人蹑手蹑脚离开牢房,迎面便撞上了从外面刚进来的两个警卫。
幸运的是警卫并没有发现他们,拉米连忙使劲把疯子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按下去。敌在明,我在暗。对方随时可能呼叫支援,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他急切地想知道芙蕾的位置,眼下偷听收集信息便是最正确的做法。
于是他在黑暗匍匐前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二人的对话。
“...于是,收集到现在,萨撒拉大人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不过仔细说来,公主大人还真是惨啊。你知道吗?听说为了达到【空】与【无】的目的,萨撒拉大人要将她的五感全部剔除呢。”
“剔除五感?这不就和...【眷族】一样了么?”
“岂止啊!她还要保持意识,这样才能使【泪】始终保持活性化。有那种神器在,岂止苍狼族,恐怕连那个所谓【联盟】都...”
“嘘!!!你忘了【联盟】给我们的东西了?仔细想想【联盟】里还有成千上万的那种东西...”
“这......这就是【联盟】能统一六族的原因吧。这可是绝对的武力压制啊,甚至连【龙精种】都...”
“所以说啊,不论如何,也别打【联盟】的主意。一般人还真担当不起那个后果。”
“啧啧啧,什么时候我们也能那么强...”
“快了快了,等【泪】凑齐,我们就也有能与【联盟】一战的能力了。”
“你不是说不打【联盟】的主意么...?”
“我这是...畅想未来。好了好了都别提了,还早着呢。咱还是先去看看二号房关着的那个苍狼和疯子吧。”
“对啊对啊,听说是那苍狼亲自把芙蕾公主送回来的。可能是想投降反水吧,不过还是被关在这里了。”
“投降反水?苍狼不是最讲究忠诚的么?多大的异变才能让一向老实巴交的苍狼变成这个样子?”
“不懂了吧?这叫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
“不错不错,你不知道苍狼氏族的太子拉米从小就和芙蕾公主关系不一般么?”
“这倒是...略有耳闻。啧啧啧,没想到啊。”
“就是啊,而且...”
“等等!是谁!”
一个警卫发现了头顶的异样,连忙抽出腰间的歃血刺指向上面的管道,一只手捏在胸前准备起术式。
然而他的速度实在没眼看,哪怕深陷敌营,拉米依旧是苍狼氏族的最强者。身附轻甲的吸血种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被一爪穿透胸腔,一个白色发丝的年轻男子不屑地收回利爪,将那依旧跳动着的东西一把捏碎。
“你是!”
另一个警卫大吃一惊,慌张的转身想要逃跑。然而刚扭过头,一块巨大的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疯子拍拍手,有些兴奋地踢了踢晕过去的同类。
“死了死了,死了就没有痛苦了。”
拉米将那具开始发凉的身体丢在地上,皱着眉回头看了喃喃自语的疯子少女一眼。
总感觉那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现在我们知道去哪里啦!快走吧快走吧!”
她招了招手,示意拉米跟上她的脚步,接着蹦蹦跳跳地穿过廊门来到外面。
夜色正昏,天空布满了阴沉的乌云。
疯子悠然地走在街道正中,略过一个夜巡士兵的身前。
“喂!等...”
“噗嗤——”
看着穿过腹部的血手,他硬生生吞下了剩下的话。
“萨撒拉,在什么地方?”
耳畔传来一个男性低沉的声音,他费力地扭过头,看到一张阴暗的侧脸。
那人的脸背着光,看不出样貌。
但是顶在头顶的耳朵与白色的毛发...
“你!你是!”
“嘭!”
拉米不满地看了看举着大石头的疯子,她则像没事人一样吐吐舌头,耸耸肩又将石头狠狠砸下。
“你就不打算放下这东西了?”
“刀和剑很难干掉吸血种,只有钝器才能很好地伤害他们的脑子,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她认真地讲了一遍,接着马上开心地抱住红白相间的脏兮兮巨石怎么也不肯松开。
“哦哦!那边!我嗅到了同类味道!”
拉米刚把那具尸体藏起来,疯子就突然跳起来指着道路尽头的云白建筑大声说。
“小声点!你想死么?”
拉米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疯子的嘴,环视四周后拉着她躲到一边的小巷里。
“萨撒拉在那里是么?你刚刚指过的地方?”
他蹲在阴影处,一手扶着墙壁小心地往外窥探。
“暂时看不到什么人,夜晚不是吸血种们的活跃时间么?怎么这么安静?”
连问两次都没得到回复,他带着疑惑回过头去——
“...oleor...bitaoi'....aicftan....”
疯子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发痴般地盯着墙壁,浑身抽搐从嘴里吐出不明所以的词句。
“又这样...”
拉米以手扶额,思考一下后抬起左手向着她的后脑勺一个猛弹。
“啊!”
她惊叫一声,晃晃脑袋看了看拉米,甜甜地一笑:
“没事啦~”
“我又没问你有没有事...那是是萨撒拉的地方么?同类的气息是什么意思?那边有什么?”
“同类就是同类啊,还能是有什么?”
“是吸血种?你能闻得到?”
拉米有些奇怪,明明以他的嗅觉都很难在吸血种的地盘准确地嗅出吸血种的位置和数量。是某种防御魔法么?某种能影响嗅觉的东西?
“走吧走吧!我们去找你的痛苦!”
疯子一跃而起,拉住拉米的手臂便向前蹦跶起来。
隐约之中,心尖略微有些疼痛。
拉米捂住胸口,看向建筑上边那亮着光的地方。
芙蕾...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