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见两人这一来一回,似有所思,说:“无妨。说起来我亦有话与楚公子说。”
楚怀瑾站定望着杜如晦,想不到他会和自己说什么。
杜如晦说:“鹏程万里,不屈于一时一地,楚公子年少有志,何不往长安一览盛世繁华?”
楚怀瑾有些错愕,他与杜如晦萍水相逢,杜如晦却将他必做前途无量的大鹏,他莞尔一笑,答道:“在下青萍寄身,圣意慷慨,赐我运转之职,得以留在故乡护佑乡人安泰,已是惶恐,怎敢也非分之想。”
杜如晦说:“你不必遮掩。我与秦芜城乃总角之交,他天生傲骨,不轻易居人之下,却肯为你求援,我已料你并非凡人。我虽掌管兵马,但调动人手须经圣上首肯,所以你的事圣上亦有耳闻。圣上对你颇有期许,也盼你早日拨云见日,能成为我大唐之栋梁。”
楚怀瑾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事竟会惊动圣上,而圣上却是如此开明。
杜如晦又说:“七月长安有一场万国朝会,届时各国使臣来访,切磋武艺,扬我国威,正需要楚公子这样的人物镇场。”
楚怀瑾心中十分感激,此刻他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即便他想解释也无人愿听,但若能在朝会一展风采,势必将形象改善不少。他倒是不在乎身外之名,可他想建立一份功业,既为他自己,也为那些追随他的人。
楚怀瑾抱拳道:“多谢杜兵总提示。”
杜如晦点了点头,说:“时候不早,我当回朝复命了。”他看向唐婉君,说:“我与小姐说的事,还请小姐三思。”
杜如晦走后,唐婉君望着他的背影发怔,一双眼忧心忡忡的,手中的家书更是被揉得破碎不堪。
楚怀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很是不忍心,总觉得她像是院子里娇嫩的梨花,承载不住此刻的风波,随时都有从枝头坠落的危险,便试探性地问:“小姐为何皱眉不展,难道是婚事遇阻?”
“什么?”
唐婉君身子颤了颤,眼看就要失足摔倒,楚怀瑾忙伸手将她扶住。
唐婉君站定后,发现自己与楚怀瑾靠得极近,脸上泛起一抹红霞,低头道:“是啊,可是你怎知道?”
楚怀瑾不落痕迹地往后让了让,站到一个合乎礼法的位置,说:“我也是刚才想到的。当今朝廷对待江湖势力采取的是怀柔之策,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些年朝廷鼓励皇亲大臣将子女送往纯阳、玉虚学艺,其实是想将武学精髓掌握在手,同时监视江湖动向,防止有人以武乱国。”
楚怀瑾顿了顿,见唐婉君双手紧紧捏着家书,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继续说道:“除纯阳、玉虚两派外,对朝廷威胁最大的就是四大世家,红叶谷、梦梅山庄、怒剑山庄多少都与圣上沾亲带故,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独独是蜀中唐门远离长安,封闭诡秘,又怀有杀伤力极大的火炮术和机关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坊间早有传言,若得唐门秘术,天下易主之日近矣。”
唐婉君十分激动,说:“你不要说了,我唐门远离人烟而居,就是想守一份清净自在,绝无祸乱天下之心。”
楚怀瑾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圣上远在长安,怎会知晓唐门的想法。”
唐婉君说:“可是自大唐开国之日起,唐门便派弟子赴长安示好,并提供火炮与机关助秦王攻城略地,如此还不能表忠心吗?”
楚怀瑾叹息一声,说:“有些事你并不知情,或许连唐堡主都不知情。你舅舅唐飞虎受命赴长安表忠,但他贪慕钱财,将原本该献上的物资重金卖给秦王,招致朝廷的记恨。”
“舅舅他怎会这么做?”唐婉君大惊失色,问道:“这些你是从何处得知的?确定是真的吗?”
楚怀瑾答道:“是在玄衣教的江湖秘闻录中读到的,是真是假,你去信问问家人便可知。”
唐婉君吓得身子又是一颤,跌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脸色惨白,手颤抖着向石桌上的茶水摸去。
“我来吧。”楚怀瑾替她斟了一盏茶,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有些恻隐,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么多。
唐婉君喝过一盏茶,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抱着茶杯,问:“所以,我不该嫁到万家,一旦嫁过去,便会打破原本的平衡,使万家也受到牵连?”
楚怀瑾低头不语,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圣上是什么样的人他其实不清楚,治国之道为何物他更是不曾了解,只是以一贯的江湖经验而谈,他觉得这桩婚事不合适。
唐婉君长长叹息一声,带着歉意道:“是我为难公子了。”
楚怀瑾苦笑一声,不想与她继续讨论此事,说:“在下今日来是想感谢小姐救命之恩。听青伊姑娘说,万家有心置我于死地,买断了全城药材,是小姐用计才取到药材救我性命。”
唐婉君说:“医者父母心,怎能见死不救,何况你我还是朋友。”
“嗯。”楚怀瑾放下一个锦盒,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不要见怪。”
唐婉君拿过锦盒,看见里面是一只草编蜻蜓,眉间的愁云倏然消散,说:“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你费心了。”
楚怀瑾见那精致的锦盒中装的只是一只草编蜻蜓,很是意外,他原本很是烦恼送什么礼物给唐婉君,他们虽是朋友,却有男女之别,所以便将物色礼物之事假手于柳重言,因为事务繁多没想起来开盒看一看。
唐婉君见他一脸尴尬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说:“这一定是青伊的主意,我曾告诉她,我和明月楼那位恩公有一只草蜻蜓作为信物。但是我娘不允许我有念想,将它夺去烧毁了,所以这成了我心中的一块缺憾。”
楚怀瑾忽想起沈无瑕的交待,觉得那番说辞太残忍了些,便说:“往事已矣,小姐不如趁早放下吧。”
“放下?”唐婉君怔了怔,旋即双眼泛红,眼中桃花春水盈盈欲落,她吸了一口气,抹去眼中的泪,说:“他不想见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