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宛朝他所在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后者似有察觉,慢慢回头看。当下两人的目光聚在一处,程清宛匆忙垂下眼眸回避,欠了欠身就要离去。
她刚转过身,那面的呼声就传过来了。
“程女史,请等一等!”是赵桉在留人。
程清宛站在原处,看着周聿修携赵桉一路走来,脚步不疾不徐。
相隔一步之遥时,周聿修停下脚步,道:“关于早上的那个问题,我想听听程姑娘的看法。”
程清宛对此颇有些意外,却只是道:“我在早上就已说了全部,我见识短浅,很难道出高见,殿下身边能人众多,询问他们不是更好?”
周聿修却道:“先生们的意见自然要听取,只是澄江一月,三舟共赏,向南者见月随南,向北者见月随北,停舟者见月不移。恩师是我的长辈,他希望我尽早出阁,接触政务;武安是我的胞妹,她盼望我能留在宫里陪伴她;赵桉是我的伴读,他遵从我任何决定。程姑娘的身份与他们都不相同,故而,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程清宛问道:“殿下认为,我是甚么身份?”
周聿修道:“你是与此事无关的人。”
程清宛笑了笑,道:“承蒙抬举,我其实很是支持殿下出阁。”她的声音很轻,“三皇子未行冠礼,六皇子年岁尚幼,而殿下为皇长子,又深得陛下宠爱,优势其实很明显了。是尽早接触到政务,还是等其他皇子封王了,再一起领朝廷官职,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封王与立储并不冲突……”
“程女史!”赵桉闻及那两个字眼,及时出声打断她,恐她出言无状。
周聿修抬手制止了他,向程清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便离去了。
程清宛不再逗留,只是转身走没几步,就见宝儿带着余容从梁柱后走出来。
宝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阿姊,你怎么总是和青鸾宫的人在一块儿?”
程清宛顿足,心中沉滞了一刻,解释道:“大皇子向我问句话。”
余容面色愤愤,责难道:“程姑娘,你应该避嫌的。”
宝儿咬了咬唇,问道:“大皇兄问你什么?”
“问了武安公主的事儿。”程清宛走向她,歉然道:“这事儿是我的不对,今后不这样了。”
这件事儿,宝儿虽没有再追问,但是当天晚上,贵妃还是召见了程清宛。
“你母亲的信我看了,你怎么说?”
“我听娘娘的意思,娘娘要我回去,我便回去;娘娘要我留下,我便留下。”
“听我的?”贵妃冷笑道:“那怎么只见你讨好武安,而不见你奉承我?”
程清宛道:“娘娘曾说过,我与您同出一脉,不会轻易因闲言碎语而疑我。您是贵妃,更是清宛的长辈,清宛只会敬重您,信任您,花言巧语却是不敢有的。”
贵妃柳眉紧蹙,训斥道:“你我确实是一脉,但若你生出二心,我如何能信?你若再与武安他们私下会面,这南熏殿你就不必待了。”
“是。”程清宛俯首,谨遵教诲。
回到偏殿,东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十分担忧道:“余姑娘从书堂回来以后,就一直和她们说你的不是,公主也在听,却不见制止。她先前还不是好好的,怎么又来招惹姑娘了?”
余容刚入宫那会儿,和程清宛有些不对付,但往后二人共事公主,甚少发生纠葛,像今日这样唇枪舌剑,却是从来没有的。
程清宛笑道:“这件事儿是我做的太过了,不怨她得理不饶人,往后谨慎些就是。”
东珠摇头道:“我却觉得这事儿不全怨您。武安公主明知您的身份,却仍频频相邀,这不是让您左右为难么?”
说起周月莘,程清宛也不由得叹一口气:“她在我身上竖的靶子确实太多了。”
直到今日,她仍不能猜透周月莘看似拉拢,实则惹祸的企图。
只待大皇子出阁,往后她便没有必要再见周月莘,说到底,她们也是互相利用。
因贵妃有言在先,程清宛再没踏足那间乐馆,对周月莘亦是敬而远之,每日散学之后,便与宝儿、余容二人在怡情园里练琴。
几日之后,太后归京。
重九前一日,周帝率群臣登高远眺,骑射围猎。
重九日于万寿殿设宫宴,赐新酒,泛萸簪菊。
此日贵妃携儿女赴宴,南熏殿中只留下一些宫女侍从。宫人们因主子不在,做事不由舒适散漫了些,大家做完活儿,便聚在一处簪花食糕。
东珠在房内制香袋,将茱萸塞进袋中,忽闻几记扣门声,打开门看,原来是小宫女送来重阳花糕。
她忙谢过,回去把花糕切成薄片,拈一片放在程清宛额上,祝愿她百事俱高。
往年这仪式是由程夫人完成,今岁她们不在府中,只好由东珠代劳了。
晚些时辰,贵妃赴宴归来后,又予底下人一些赏赐,程清宛与余容各得一壶菊酒,一碟花糕。
此次太后归京,入宫途中见京中风气奢靡,果然不满,又重申禁令,不许官民人等僭用宝石与丝绸。
寻常百姓用不起宝石与丝绸,此条禁令主要对准商贾与官绅,各家勋贵女眷一时低调了不少,宫中嫔妃为迎合太后懿旨,衣饰亦简略了许多。
“金玉满堂”虽是新开的铺子,但因有纪舒和王锦云二人的运作,门庭不算冷清,如今借这股东风,生意倒是节节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