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凛风如巨龙怒啸天地,天寒地冻,风雪正紧。
环顾皆是直冲云霄的大雪山,巍峨险峻,宛若天堑。
少年骑着一匹体型健硕的白狼,莫约十二岁,鼻子和脸蛋冻得通红。
他的模样算不上清秀,但眉宇之间,无不透露着独挡天地的凌厉之气。
他裹着一身厚重的皮毛,腰间系着一条灰皮裙,裙上配着一把无鞘猎刀。
漆黑的刀,苍白的雪,然刀芒却远胜于雪。
刀虽是死物,刀锋却由心生,心不惧天地,刀芒自凌于天地之上。
前方驻着三名黑袍中年人,傍马而立,恭敬地目视少年徐徐而来。
“三祖公老人家还好吧?”一名中年人率先迎上来,一副无比关怀的口吻。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们,胯下白狼凶目眈眈,并不友善。
“天楠,你还是劝一劝老人家吧,多年不归宗族,大伙儿思念得很。”又一名中年人开口了,目中夹带几丝狡黠。
少年吸了口气,尽可能地压制住胸中怒火,仍旧没有说话。
“是啊,前些天听说三祖公身体抱恙,可能...”
第三位中年人唯唯诺诺地不敢说出实情,少年却突然开了口。
“不是可能,老头子已经死了。”少年说这句话时,分明是没有感情的,就如同周身的冻雪,腰间的长刀。
“什么?”三位中年人面面相觑,心底一震。
“你们走吧,今天我不想杀生。”少年冷冷地道,准备回头。
“且慢!”
这几个邀约少年的中年人,心里自然打着别的算盘,他们早就听闻老人快死的消息,自然不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才来大荒的。
更何况,是乱了一代江湖,被天下遗弃多年的怪物。
中年人见少年转身欲走,赶紧冲上来按住少年的肩头,力道不大,但动作很急,就好似生怕见不到那位老人一般。
唰!
没有人看清少年什么时候拔的刀,其他两名中年人回过神来时,同行兄弟的手已经落到了地上。
淋淋的鲜血染在白雪之上,断手瞬间被冻成了块,中年人捂着伤口跪地哀嚎。
“我什么时候,配得上被你们染指了?”少年横眉一扫,话中带着尖锐锋芒。
“都是邢家人,什么配不配的,咱们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你看看你,天楠啊,怎么如此无情断了族叔一只手呢...”后方中年人咬了咬牙,似有不甘,但仍是硬着头皮赶紧上来搀扶伤者。
“呵呵,无情?那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们的,休得辱我!”少年疯癫一笑,眸子里寒光乍泄,他的目光太过犀利,足以让这些中年人自惭形秽。
“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冷血狂傲?将来还了得!”
终于,另一名中年人忍不住了,抬掌跃起。
他们本是奉命屈尊而来,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童子这般欺辱。
“了不了得,我的命我说了算,至于你们,不配!”
当少年嘴里吐出不配二字之时,他的身子同一时间从白狼身上跃起,眸中杀意暴起,一刀劈开了那人的脑颅。
殷红的热血喷涌而出,却依旧抵不过片刻风雪,很快与尸体一道覆在了雪下。
“这...一刀劈死一位九阶高手...怎么可能?三祖公真的将一身刀法传授于你了?”
唯一完好无损的中年人,恐怕是最惨的,虽然他毫发未损,但心境已崩,自知不是少年的对手。
对于习武修道之人来说,明知不可为而等待死亡,远不如被一刀斩杀来得痛快,那对死亡的心悸,简直是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他们,不许再踏进大荒一步!”少年霸气宣告,骑着白狼原路返回,留下一个魔头般的背影。
雪山脚下,敝漏的山洞内明灭有火,邢天楠还未走入,一股暖流便扑面而来,与之相随的,还有恶臭烘烘的屎尿味。
草床上躺着一位身材极其干瘪的老头子,须发稀疏,轻晃如蓬草,身上到处都是死人才有的尸斑,模样格外丑陋。
唯有一双眼睛,比活人还明亮。
他的眼里满是得意,连外面的白雪也不及三分。
“嘿嘿嘿...”
老头子什么都没说,而是心满意足地笑着,他笑邢天楠杀了自己想杀的人,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他敏锐的鼻子的。
这只比任何人都熟悉死亡气息的鼻子。
“你躺着,我去给你烧水。”
邢天楠未有任何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走到洞口,将一只陶罐里塞满了雪,而后又放到火炉架上。
“哎呀...都不必了...老头子我啊...已经可以安心闭眼了...哈哈哈...”老头子面色虽惨,但笑容却是没有半分虚假。
“你不想亲自报仇了么?”邢天楠问。
“咳咳咳...我已将一生修为尽数传授于你,你就是我。如果愿意的话,你自可以帮我报仇罢。”老头子故作姿态地说道,嗓子咳个不停。
“不用你说,我也会报仇的。”邢天楠目光坚定,停下了手里的柴火,“为了我自己。”
“好好好,不管你为谁,你都一定得走出这大荒,你是天生的至尊,终将成为号施群雄的那个人。”老头子缓缓躺下,一行老泪突然从眼角垂落。
“我都修行十年了,你用不着继续欺瞒我了,八芒道旋不过是废体。”邢天楠从容说道。
“你...你都知道了?”老头子有些错愕,目光躲闪。
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竟然察觉到了身上的秘密。
邢天楠没有立即答复,腹部光华闪动,浮现出一枚形如八卦的气旋,其上光彩奇异,纹络玄奥,如鸣天音,蕴藏着大道之气。
只不过,八只气角,有一只暗淡无光。
他的生命本源,竟是残缺的。
“纵然如此,你的肉身依旧拥有圣体之威,哪怕修行有所桎梏,以你的资质,将来仍可成为至高无上的强者。”老头子斩钉截铁地道,他生怕邢天楠对自己失去信心,道心不固,难成大器。
邢天楠的身上,寄托着老头子无尽的期望,绝不能付诸东流。
“你不必担心,命在我手,不由苍天。”邢天楠冷漠地答道,心如磐石。
“哈哈哈,如此便好,老夫已无憾了...”老头子大笑着停止了呼吸,断了最后一口气。
嗷呜~
白狼发出哀鸣,弥散在这茫茫风雪的大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