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在克罗林城已经呆了快十年了,他才四十岁,作为一个人类大法师来说他还很年轻也很优秀。但他迟迟没有迈出跨向传奇的那一步——他既不准备提升自己的实力,也不准备干一番大事。
他所在乎的只有这个所谓的炼金术。
跟法术不同的是,炼金术对于数字和平衡的追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这也正是令林恩深深着迷的地方。相反,他对于法术那套跟着感觉走的修习方式嗤之以鼻。
“精确!精确!再精确!”这是他教导自己弟子时的口头禅。
事实上作为一名主修土系法术的法师,他确实比其他的土系法师更加持久,通过精确地计算和日积月累的训练,他对于法术的控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简单举个例子来说,用他的训练方式,每放五次尘暴术他都可以省下多用一次尘暴术的元素能量。
但是他对于在这条歪门邪道上的探究忽视了情绪对于法术的影响,所以其他人的法术总能比他的更加具有威力。
诺林帝国的法师学会会长曾与他促膝长谈:“你要是再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这些东西上面,现在的你可能就是你此生的巅峰了。”然而林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本应该在皇城效力的他被发配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现在他正在与一架球形水平仪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这是一架称量魔法元素的水平仪,至少林恩制作它的初衷是这样的。制作刻度,架构和设置水平点已经花了林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大量计算和研究了,当然在这个独属于他的地下室里,他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现在这架水平仪的最后一个零件就在刚才安装完毕,可以说已经处于即将完工的阶段。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放置任何魔法元素瓶的情况下,球形水平仪本身就已经有了倾斜。
“这是什么情况呢?”大法师摸了摸自己灰白的胡茬,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油灯下杂乱无章堆放着的书籍和纸张:“我是哪里参考错了,还是哪一步计算出错了呢?”不论如何,林恩意识到,或许他应该重做了。
“林恩老师!”
“林恩老师!”
“林恩……”
“闭嘴!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在这个地下室禁止大声喧哗!”林恩猛地转身,用远比自己弟子响亮百倍的声音吼了回去。
可怜的小姑娘只好缩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大法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太过粗鲁了,因为现在他的喉咙有些疼,以至于他不得不回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上一口:“斯……哈,怎么了,安妮?”
安妮细声细气地刚想说些什么,林恩突然一摆手:“等一下!”
大法师惊愕地发现,或许刚才他的动作太大了,碰撞到了平衡仪,导致平衡仪的角度改变了,而平衡仪的倾斜也发生了变化,或者说……没有变化。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平衡仪的底座,却发现整个球形平衡仪无论如何都在向左倾斜——就好像已经有元素能量放上去了一样。大法师旋即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用手指了指平衡仪倾斜的方向,缓缓道:“安妮,你知道那里是什么?”
“嗯……帕特里克大学士送给您的人体解剖图?”
林恩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是指向哪个方向?”
“额……西北?”安妮也不确定自己的方位指的对不对。
“那里有什么?”
“应该是一个小村落吧。”她还是很迟疑。
“我要出去一趟。”林恩却很果断,他起身拿起了墙角的法杖:“我不在的时候请你照顾好实验室,我去和城主大人说一声。”
“额,事实上,城主大人正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林恩毫不犹豫地责怪着这个小姑娘,但当他看到她眼睛里打转的泪花时,又只能叹了口气,匆匆离开了。
安妮见林恩上了楼,才轻轻呸了一声:“呸!耀武扬威的老家伙!”可话一刚出口,她的脸立刻就红了,小脑袋连忙向上张望,不过此刻林恩是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甫一出自己的住所,林恩就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他不得不低下头,并戴上自己法师袍上宽大的兜帽,才能缓解一二,然而这么一挡,却也挡住了城外北方升起的滚滚黑烟。
城主府离林恩的住所不远,也就百八十步的样子。
还没靠近门口,林恩就听见了来自那边的争吵声,由于低着头,他只能看见自己脚边那块的路面。
“昨天上午我们就已经到了,城主允诺昨晚见我们一面,但是等我们再来的时候,你们却说他已经休息了!为什么不肯放我们进去!”
-这听上去好像是个孩子的声音,嗯,有点沙哑。
“很抱歉,城主大人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恐怕是埋在哪双白花花的腿间繁忙吧。
“俺们已经很耐着性子了,昨晚就在这里等了一夜,如果再不放我们进去,我们就打进去!”
-瓮声瓮气的,感觉是个大个子吧。
“呛啷!”
“鲁莽的雇佣兵!硬闯城主府,你知道是多大的罪孽吗!”
-这是要打起来了?
林恩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组合,一个手持大剑的高大剑士、一个蒙面的少女,再加上一个盗贼模样的小孩。这三人正和城主府的守卫对峙着。
“喂!”林恩决定帮帮这三位可怜人:“你们是哪里来的?”
众人闻声往这边看了过来。
守卫连忙收起了兵器:“大法师,他们从斯莫威尔镇来,希望我们出兵帮助他们抵御匪团的攻击。”
林恩没好气道:“没问你!”说着他走到了三人跟前。
“三位朋友,你们来找城主是想让他调动守城的兵力吗?”
小孩急得跳脚,一把拉住了林恩:“大师,您快看那边。”说着他指向了北方,而那里正是平衡仪倾斜的方向。林恩这才望了过去,他愣住了,虽然很远,但是依然可以看见那里正冒着滚滚黑烟。
“大师!镇子那里昨夜突然就燃起大火了!守卫跟我们说夜里不能行军,还说城主今天会接见我们,但是……”小孩可能是看见了希望,他紧紧地攥住了林恩的法袍。
林恩重新看向三人,沉默不语。说实话,这确实麻烦了。
“是啊!俺们走也不是,等也不是,至少给个准信啊!”剑士收起大剑化为了两把宽刃剑至于腰两侧。
而那位少女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林恩这才发现少女的小臂上绑着匕首。或许自己现在要说什么否定的话,这个少女就会拔出匕首刺向自己——嗯,至少她的眼睛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林恩想了想:“城主……是不可能出兵的。”
“为什么!”小孩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绝望。
而不语的少女则上前了一步。
林恩连忙把话说完:“因为克罗林城是帝国的边界城市,在这里驻守的士兵不可能随意调动,攻击你们小镇的匪团有可能和别国有交易,调派士兵过去的话必然会导致克罗林城本身的防御力下降,如果这个时候别国攻打克洛林城……后果,不堪设想。毕竟,一切以帝国的利益为先。”
-但其实,那个蠢材应该是和匪团有交易然后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尽管林恩没有把这个最有可能的答案说出来,但他的解释确实也是事实。
今天克罗林城的城主不是这个蠢材而换成了别人,驻守的士兵也是不可能调派过去的,不过或许英明的城主会召集城内的冒险者发布高额赏金让他们前去调查。
听完林恩的话,小孩眼睛里都失去了神采,而剑士和少女则对视了一眼,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小镇依然属于帝国的疆土,而帝国也肯定会管这件事,但等到从帝国的命令发布下来,小镇早就被肆虐的匪团已经夷为平地了。
“不过,你们至少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小孩扑了上来,很难想象他瘦弱的身子骨里居然能爆发这么强大的力量,他死死地钳住了林恩的手臂:“大师,什么好消息!”
林恩到没有挣扎,他低头看着那双重燃希望之火的双眼:“我会跟你们去。”
一旁的守卫听到后,慌了神:“大法师,城主大人的药……”
林恩斜睨了他一眼,守卫便噤了声。
小孩眼中的火焰却黯淡下来了,在他看来,只有一人的援助改变不了什么。但剑士和少女眼中却满是欣喜——一位大法师,这可是至少千人级别的战斗力!
小孩还没来得及松开手,林恩一把就把他反抱住:“抓紧了!小家伙,我们现在就出发!”说着,林恩将手中的法杖高高地举起,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但并不长,听上去只有五个简短有力的音节,紧接着他重重地将杖尾敲击在了地面上。
可怜的孩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突然间飞沙走石将他们团团围住,出现的一团巨大的漩涡气流裹挟住了他、林恩和他的伙伴们。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刻就大家就已经被气流托上了高空——克罗林城在飞速远离他们。
林恩平稳地凭空盘膝坐着,在他的面前那股气流分支汇成了一个上半身拥有着健硕肌肉的蓝肤男子,而他的下半身仍是承载着众人的气流:“我的朋友,为何在此召唤我?”
大法师法袍猎猎作响,亦不管旁人惊异的表情,而是气定神闲地往小镇一指:
“我有一把熔山矮人打造的权杖……”
蓝肤男子放声大笑,听上去就像是电闪雷鸣,大量的气元素在他周身聚集: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