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羽见褚欢妍摔下马来,昏厥在地,便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抱起褚欢妍,见她浑身是红色污渍,以为她受了重伤,连忙边摇晃边唤道:
“妍儿,妍儿……”
接着,他探了探褚欢妍的鼻息,又握住她的手腕号了一下脉搏,发现她呼吸平稳,脉象平息,这才放下心来。
林陌尘也吃了一惊,看到眼前这个女子身形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取了身强力壮,武功不凡的黄皋的项上人头呢?
再者,他们素未相识,未曾谋面,她怎么会那样死盯着自己看呢?平日里所有的人皆惧他,从没有人敢如此无礼。
而且,她刚刚还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号,似有相熟的意思,要知道,林舸这个名号只有他的父亲,生母才这样唤过,就连兄弟姐妹家人旧仆都不曾知晓。
何况,刚才远远见她骑在马上飒爽英姿,精神抖擞,怎么会在看见他的一刻忽然落泪昏厥呢……
一连串的疑问让林陌尘的眉头微微一蹙:
“玉儿,把褚小姐扶下去好生安顿。”
“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
就见林陌尘身后走出一个全身戎装,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女子:
“玉儿领命,师兄请放心!”
安顿好褚欢妍,平南将军林陌尘又吩咐属下安置受降叛军,令江步羽连夜回城知会平州城各衙门官吏百姓,待明日天亮再进城,然后又号令将士原地扎营休息,足忙到半夜,不在话下。
再说这褚欢妍,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迷蒙中好像身在医院,林舸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蒙着白色的床单,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冷肃,她掀开那张白色的床单,林舸熟悉的脸虽然毫无血色,但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安静,褚欢颜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瘫坐在病床上,她趴在林舸的身上,肝肠寸断:
“林舸,不要走!”
“林舸,不要走!”
床单下的林舸没有任何回应,褚欢颜趴在他的胸前继续抽泣,右手摩挲着他已冰冷的胸口,子弹刚好穿过左胸,在那里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弹孔。
此时,平南将军林陌尘刚回到帐中更衣歇息,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轻哼一声,翻身下榻,右手支撑着床榻,左手捂着胸口,呕出一口红色来。
他十四岁就跟随父亲楚国公四处征战,到如今已快十年了,这九年多来他数次受伤,数次死里逃生,虽战功显赫,但全身上下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特别是十八岁那年,征讨南夷叛军,被南夷巫师的蛇毒箭所伤,差点丢了性命,幸得师傅清玄子用续魂丹将他体内的蛇毒压制住,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加之后来蓝玉师妹悉心照顾,现如今,性命虽然无忧了,但体内毒素未清,胸口的旧伤还会时常发作,让他备受折磨。
此时已是午夜,黑甲兵的大营内已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零星的篝火和守夜的卫兵正在巡防,林陌尘起身批上一件短衣走出了营帐,抬头看去,皓月当空,夜风习习,好一个肃静的夜晚。
他在营区里随意的走着,沿途守夜的士兵见到他立刻紧张地躬身行礼,他只摇摇手示意不必多礼,一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师妹蓝玉的帐外,忽然,听得里面传来悲切的轻唤:
“林舸,不要走!”
“林舸,不要走!”
林陌尘不由得心里一怔,眉头锁得更紧。
账内,蓝玉听到褚欢妍叫唤,立即起身查看,摸了摸褚欢妍的额头,又诊了诊她手上的脉象,发现她只是梦魇了,并无大碍,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她歪在榻上睡意全无,想着刚才战场上师兄林陌尘看褚欢妍的眼神,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冷若冰霜的师兄正眼瞧过任何女人,今天,却用这种耐人寻味的眼光打量这个褚欢妍,明显生出了几分探寻的意味,霎时间,女人的直觉让她心中有了隐隐的不安。
她从小投在清玄子门下习武,跟师兄林陌尘耳鬓厮磨一起长大,十四岁的时候跟随师傅云游南地,刚好遇上林陌尘被南夷巫师的毒蛇所伤,师傅拿出珍藏多年的续魂丹救了师兄一命,然后把她跟林陌尘叫到跟前训诫道:
“玉儿现已成年,武艺也已学成,以后,你就留在师兄身边,兄妹二人互相有个照应吧。”
说罢,郑重的把她托付给林陌尘,自己仙游四方去了。
就这样,五年来,林陌尘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未离半步,虽然林陌尘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呵护有加,但蓝玉自小除了师傅和师兄,没接触过别的男子,只把师兄认作了要托付终身的人。
听出帐外的脚步声是林陌尘的,蓝玉赶忙起身跑了出来,轻声叫道:
“师兄,”
林陌尘见是蓝玉,一张吓死人的冷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师兄这大半夜的,是担心褚家大小姐么?”
“唔,”林陌尘不置可否,
“褚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我已给她服了安神丹,睡一觉就没事儿了。”蓝玉又偷偷看了一眼林陌尘,嗔道:
“倒是师哥你呢,脸色这么难看,许是旧疾又犯了?”
“无妨,”林陌尘捂了一下胸口轻轻答道,
“师兄,我扶你回帐中歇息吧,”
“无碍,”说着就在帐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若有所思,蓝玉见状也默默地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并排坐着,望着月亮想着各自的心事。
稍许,林陌尘才回过神,看向身旁的蓝玉,微微一笑,把身上的短衣取下来给她披上,蓝玉也回以一笑,两人便不再做声各自坐着。
明月当空,一对俊男美女就这样在月下静坐,画面静止不动,美得如画一般。
眼睛只要不瞎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亲密,不同一般,褚欢妍当然也没瞎。
其实,蓝玉在为她诊脉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刚从失去林舸的梦中醒过来,她不愿意睁开眼睛,不愿意让梦中的林舸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她总觉得,只要她不睁开眼睛,林舸就会一直在那儿。
可是,失去的终归是会失去,是梦就一定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