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林柳銮似乎又回到了原地。
他知道还要说什么,在这样强势的男人面前,一切话语好似都成了多余。
这个男人的眼睛如剑,冷酷无比美丽而带着王者的风范。
被那样的一双眼睛凝视着,林柳銮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猎物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接下去说了什么。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被那接他去的人送了回来。
他什么也不记得,不过倒清晰的记得那男子安慰的坐在包金的交椅上,一身浅紫锦袍,衣摆的下方是银线纹绣的火焰,他慢慢起身踱步,透进来的光线照着他的脚步仿若步步生辉,他略略侧脸看他的样子,束顶金冠上的冠带顺着他的动作,滑到胸前。
这个男人找他,似乎就是让他离开离姝,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强制让他离开。而是一番警告,还是这男人是那么的自信,自信他面前的离姝迟早会回到他的身边吗?
凭什么?
就凭他有钱有势?
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回到园子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园中灯笼高挂。
他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织锦房,那里明烛不知何时已然高照,烛光流动着柔和的华彩。里面身着丝质衣衫的离姝手指不停的穿梭着。
偶尔,似疲惫不堪的抬袖拂一下额角。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冲进去,将那里的一切都悉数毁尽。
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不能,园子里这么多张口,还要靠着那美丽的女子生存!
她似乎感应到了外面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直直向他看来。
他避不开。
然后镜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极为微妙和奇妙的僵硬表情。她只觉得他的眼是那样的安静寂寞,看不透望不尽。
她想什么,唇角动了一下,然后又默默低下头。
原来,她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然而,他似乎听得清楚。
她在说,公子,我欠你的恩情应该还清了吧。
然后,他笑了。
一直以为自己自由如空中飞鸟,不曾被任何所束缚的自己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知的富贵已是奢华,可只看那男人的随处,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却原来,只是个被关在笼中却不自知的可怜虫……
他的世界在眼前彻底坍塌。
姑且暂时忍耐些,总有一天,他要和那男人一样的地位,那样离姝就永远是他的了。
总有一天,他这么想着,拳头狠狠的击打在廊柱上——
京试已过,他今年是没有机会了。
他蔚然长叹,从来没有觉得想富贵的心是这样的急切。
意料不到的是,镜娉织的布越来越少。
织锦的入账日渐减少。
镜娉常常病倒,双手布满劳作而来的老茧伤痕,仍然固执的坐在织绣机旁,仿佛除了这个,她再也不知道做什么。
但是,一入夜她便目力减退,稍事劳累即咳嗽不休。
他心急如焚,遍寻名医为镜娉诊治,然而,丝毫不见好转。
世实无常,一朝富贵一朝落。
林柳銮忧心更甚。
恰此时,皇上突然在太和城开了长秋寺,避开科考,用他法选拔寒庶贤能,全由大学士相子一手操办。
所谓长秋,本汉代皇后的宫名,此时用以名官,称其官署为长秋寺。
为宫中选拔能人的即是帝后亲信之人,宣达旨意,署理事务。
消息在太和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传到林柳銮的耳中时,他拉了镜娉的手,兀自傻笑,竟然说不出话来。
镜娉似有一丝辛涩笑意,“帝后不在宫中,又何谈什么帝后?”
“帝后不在宫中,何出此言?”林柳銮错愕的问。
镜娉却紧闭双唇,不愿多语。
林柳銮怅然若失的放开了镜娉,喃喃道:“不知道会如何选拔寒庶贤能?”
这个镜娉不敢猜测今年的题目,林柳銮就更不知道了。
“朝廷选拔,自然是德行和才能。德者一看语,二看其行。这就要端看皇上怎么出题了。不过,先上来难免要答辩一番。而才能……”镜娉沉吟片刻,才道:“不出意外应是治国之策,更有可能与现在的统一南诏有关。”
林柳銮骇然而笑,“想不到离姝你还能说出这般话来?”
虽这样说,言语中已是大不以为然。
镜娉一笑,也不勉强他信。
林柳銮兴致很高,似乎是势在必得,他自信满满,“离姝,你看着,我一定要拔得头筹,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在织锦了。”
又过几日,城中传闻,相子有一妹妹,年方二八,云英未嫁,貌美如花。有人说,那女子本要送进宫中为妃的,因为大学士不舍得唯一的妹妹进宫,可能要在长秋试选拔出来的贤能中挑选一名做妹婿。
第一场考试很快就到了,林柳銮一再保证自己一定能蒙皇上看中。
看着林柳銮的样子,镜娉唯有轻叹,子恕一向不会重用轻狂,自大之人,而林柳銮虽有些才华,但是太和城人才济济,就凭着他想拔得头筹,只怕是难上加难。
果然,第一场回来后,林柳銮忿忿坐于园中,长叹道:“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族无过进之路”。
镜娉于他已无爱慕之心,到底还是不忍心看他遭受打击。
上前相询,才知,他只是勉强被留了下来,而他之上还有几十人,几乎可以说,第一场已经失势。
镜娉为他倒了杯清茶,轻声相劝道:“宫中早有规定: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断然不会真的漏掉有才华之人,再说相子大人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话还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那相子若不是那种人,何以会传出要为妹妹选夫之理。”
镜娉冷嗤一声,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挑眉生怒,“就凭公子这番言语之怕就难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