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丝悄悄起身,掩着内衫出了内殿。
“娘娘可算是醒了。”春儿笑着上前,从侍女手里接过衣物服侍她穿上。
念丝的神情淡淡的,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春儿掩唇一笑,道:“娘娘睡得可真熟,皇上走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的。大概午时吧,午时就走了。”
念丝看着春儿为她着上了一件绛色缎氅,绣狸猫牡丹,
牡丹狸猫,这喻意着“富贵耄耋”的图样本是极为平常的,如今却立时刺痛了她的眼。
春儿一抬头,这才瞅见她的脸色不好,心思一转已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打着笑脸宽慰她,“娘娘,皇上对你可是宠得紧,这皇上刚刚大婚不久,就封了娘娘。大家伙的可都看着呢。看来我们皇上也和太祖皇上一般无二,情深意重。”
“是吗?”窗边燃了一盏烛火,清晰照耀着她微笑眼底的冷厉。
她说的不过是太祖皇帝。
现在他不是已经娶了三个吗?连片刻都不愿意在她身边多呆,什么情深意重。
“是呀,娘娘姿色无双……”
“你这些丫头在这嚼什么舌根子。”外面突然传来清晰的斥责声,接着就听到婢子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姑姑。”
“免了。”
接着她径直走到了念丝的身边,一弯身时,宽袖几乎垂地,里头轻软光亮的柳绿蜀锦,隐约露出花绮纹。
“淑媛娘娘。”
春儿忙上前扶住她,讪讪而笑,“哪敢让紫春姑姑行此大礼。”
“淑媛娘娘刚进宫,我自然要来拜见的。”她说着,的眼睑轻轻的一跳,眼底压抑着静静的讥讽,却不浮上来。
“娘娘可真是好姿色。”紫春喃喃地叹了一声,神色有些怜悯又有些感叹。
念丝这会也看明白了,看紫春的年纪一定是服侍那人的。
却见她目光一凝,又一口气的道:“你们这些丫头们也不要教坏了娘娘。什么情深意重,皇上自然是哪位娘娘都宠着的。以后每年都会有新秀充实后宫,后宫也自然有后宫的规矩。要说好姿色,皇宫里是最不缺的。就连你们这些婢儿哪个不都有几分好颜色,没有好身世趁着,就什么也不是……”
紫春吓得跪在了地上,“姑姑教训得是。”
紫春这才一点头。
这宫里面,她是看着子恕,镜娉,阿九长大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她也舍不得让人伤着了。
念丝红唇含着柔笑,眼里却有了化不开的冰碴。
“好了。皇上为娘娘赐了宴,我这送到了也该走了。”
念丝这才看到,紫春身后的两个婢女捧着的紫檀托盘上,黄彩釉的几碟小菜,其间一盘黑漆漆的细密颗粒格外扎眼。
紫春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笑,“这是鲟鱼籽,鲟鱼秋季产籽,如今却是春日,难得的很,是娉贵妃得意叮嘱送来的。”
“皇上去了娉贵妃那?”念丝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捏紧自己的掌心问。
紫春听到了她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蹙眉。
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婢女端了碗汤药走了进来。
只闻了下,紫春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那婢女看见了紫春捧着汤药盈盈跪下了。
“你这端的是什么?”紫春收起了笑意,淡淡柔柔的问。
“回姑姑的话,是皇上为娘娘准备的,说是给娘娘调补身子的。”
紫春挑了一下眉,轻声道:“你起来吧。”话说时,眼里闪过一缕诧异,回头看了看念丝,突然温柔的一笑,然后和身后的侍女就离去了。
虽然她早已失去了双十年华,可那一笑,念丝不禁觉得还有掩饰也掩饰不了的艳丽。
她说得没错,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再看身边的婢女哪一个不是冰雪般的肌肤,如花般的容貌。
心里烈烈的燃烧着一把火,只想把刚来的那个人都燃烧了干净,连同她的话语一起。
“娘娘。”那小婢女将手中的汤碗递了上来。
她不禁脾气上来了,没好气的一推,“不喝,倒了。”
“娘娘,皇上赐的奴婢们可不敢,还请娘娘喝了吧。”
念丝轻抚额。
她的容貌是改不了,宫里的老人只一眼,都知道她的容貌与那人想象。
她真不知道子恕是胆大,还是疯狂。
而她呢?
叹了一口气,她接过婢女手中的汤药倒进了口气,绵长的苦涩一直延续到了心里。
春儿这才笑着上前,扶着她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娘娘也该用膳了。今天是十五,皇上中午走的时候就留话了,要在娉贵妃那设宴。”
待碗筷摆上,念丝并没有动,而是不解的问,“设宴就设宴吧,和十五有什么关系。”
“娘娘不知,宫中规矩,不管皇上宠谁,这十五是帝后合寝的日子……”那送药的婢女讨功似的上前快嘴快舌的说道。
“死丫头,你瞎多嘴什么?”春儿恨不得上前捣乱她的嘴。
看念丝的面色及其难堪,小丫头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一时,大殿中噤若寒蝉。
念丝这才往唇里喂了口汤,入口的是什么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帝后合寝?”她漫不经心的说:“娉贵妃是皇后吗?”
没有人敢回答她的话,她蹙眉,然后自言自语道:“这皇宫里的人早把她当做皇后了吧?!”
说完,侧头,朝春儿一笑,眼若弦月,仿佛冰开雪化,清丽皎美的让春儿眼前再没了其他颜色。
“那我们去吗?”春儿小心翼翼的问。
“去,为什么不去?”说着,她反倒是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很轻松的样子,“我也该去拜见一下姐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