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湫漻轻笑起来:“有如此良人相伴,该是你此生,最大的幸事了罢?”
“那是自然,”青衫男子挽起布衣书生手臂,“这可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哎,那我可真是羡慕得紧。”湫漻戏谑道。
“羡慕么?”青衫男子略一思索,遂朝他恳切道,“那我便抱抱你,给你传些福气罢。”
“别,你夫婿还站在这儿呢,”湫漻连连摆手拒绝,“我怕他恰起醋来一个激动……我就该躺在我自己做的棺材里了。”
“怎么会,他这人修佛的,秉性好得很,不轻易生气。”青衫男子贴心劝慰。
“是么?”湫漻询问。
“曾是。”布衣书生微笑,温文尔雅地活动了下手腕。
湫漻:“……”
青衫男子:“……”
“如此,你还要不要抱我给我传福气了?”湫漻戏谑调侃。
“仙师,你别吃醋,”苏怀若认认真真地同寻三交代,“这算我发小,手无缚鸡之力还瞎,没你高没你白没你温柔没你好看,我不傻,没有馋他身子的道理。”
湫漻:“?”秀恩爱就秀恩爱,麻烦请不要人身攻击谢谢。
“嗯,”寻三帮他理了理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乱的头发,“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无论如何,我都是支持的。”
见状,湫漻感慨万千:“哟呵,终于学会征求别人意见了么,没想到你也有如此惧内的一日。”
坊间传言里的三无天赋异禀,年仅十六岁便悟得大道,修至半仙之躯,放纵阔达,知交遍天下;潇洒不羁,竟敢直接将兰因寺细心培养的净莲法师拐入俗世;重情重义,在林图南入魔疯癫,滥杀成性,被正道围剿之时毅然携她跳下断肠崖。都道他是天真无邪,光风霁月,深得修仙界各派门人的喜爱。
但湫漻却知道,他其实是只面孔天真,心思玲珑,钟爱扮猪吃老虎的狐狸崽子,对谁都是一张人畜无害,烂漫敦厚的笑脸,相处极易,了解甚难。
同他交往一阵子,你就会发现:你认识的三无还是众人眼中的那个三无,但三无认识的你,却已经不再是众人眼中的你了。他能改变你很多想法与习惯,你却永远左右不了他决定要做的事。
很有主见,我行我素,自由洒脱,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即便要付出再大代价的代价也绝不后悔——这样一只捉摸不透,顽皮淘气,蔫坏蔫坏的狐狸崽子,其实才是真正的三无。
而要同真正的三无做朋友,你就得忍受他做事情从来不跟人解释,不同人交代,也不征询别人意见的臭毛病——这其实是所有玲珑剔透,绝顶聪明之人共有的一种恶习,可以说是傲气,但以湫漻对苏怀若的了解来看,他应该是懒的。
懒得交代,懒得说明,懒得解释。毕竟费口舌之力,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么。
故而见到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要回头交代一两句的苏怀若,湫漻唏嘘不已,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时过境迁,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疯子终于还是栽在了别人手里,真是可喜可贺。”
“恕我直言,世上没有惧内的男人,只有尊重内人的男人,”苏怀若嫌弃道,“像你这种孤苦伶仃,踽踽独行惯了的,是不会理解的。”
“哦?”湫漻拄着盲杖,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你又知道我是孤苦伶仃踽踽独行惯了的?”
“自然,”苏怀若凑在他耳边,语气难得的有一丝丝邪恶,“毕竟,我们是一类人么。”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起来,并彼此给了对方一个阔别十六载的拥抱。
在林图南遇见鹤卿,三无遇见净莲之前,湫漻曾同两人一并游历天下,斩妖除魔泽被苍生,也曾深入红尘,共尝世情冷暖。
可以说,湫漻是三无入世以来相交最久,最为知根知底,有着深情厚谊的好兄弟之一。也正因如此,他们曾相约定——在每回分别之后的聚首,都要给彼此一个拥抱。
彼时三无是个真正的少年,眼角还没有这样深的笑纹,长相玲珑可爱,并不惹眼,却很讨喜,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和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聚在金鳞阁头牌的屋内,同外头香烟缭绕,色欲旖旎的环境显得颇有些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他已然微醺,推窗恰逢黎明破晓,乍泄天光悉数涌入了少年明澈干净的眼底,一刹那,迸发出几乎可以被称为“圣洁”的光芒。
看得众人一愣,全都呆了,情不自禁陶醉其中。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三无邀日对饮,笑意吟吟,弯起来的眼睛像两道月牙:“你们觉不觉得,拥抱其实是种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举动?”
“两者拥抱时,等同于将弱点交于彼此手中。两人身上的温度相互传递,融为一体,静下来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脉搏与鼻息,这必定是感受一个人最简洁直接的方式!”三无已经醉了,都说人在醉的时候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故而三无有些疯疯癫癫的,自顾自喃喃,“萍水相逢不会相拥,泛泛之交不必相拥,鹣鲽伉俪不止相拥。如此想来,拥抱此举,竟最适合我们这群谊切苔岑。你们说,是不是非常有意思?”
“再没意思的事情,从你嘴里道出来,都能变得很有意思。”林图南笑着看向自家师弟,眼神里有宠溺温柔,更有欣赏与骄傲,“我们难得齐聚,啊无又发觉了这样一件趣事,既然适逢其时,咱们不妨做个有意思的约定,你们看如何?”
古人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人若是能坐到一起,成为要好的朋友,便意味着他们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相同的志向,相同的喜好,还有同样聪明,做事从来无需多言的脑子。
故此林图南才刚起了个头,金鳞阁的头牌美人便放下手中月光杯,妖娆妩媚的笑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美人柔弱无骨地起身,一袭抹胸莲纹暗红纱裙将她勾勒得前凸后翘,她摇曳生姿地走到三无跟前,给了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一个柔软的拥抱,灯影婆娑,顿生无尽旖旎:“这个约定,奴家非常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