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寻三喃喃不断的轻语,经细听分辨后可大致断定为佛教专门用以唤魂的经文。苏怀若睁开双眸,眼前是朗月疏星,徐徐清风携来寻三体内淡淡的莲花香入鼻。
见他醒了,寻三显然松了口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怀若摇摇头,然后身体僵硬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枕在寻三大腿上的!
“没有就好,”察觉到他神情不自然的寻三轻描淡写道,“你晕倒的地方阴气太重,对魂体有害,我便将你抱过来了。”
已经能脑补到他公主抱自己的苏怀若顿时红了耳朵尖:“谢,谢谢啊……”
“客气了,”寻三伸手去扶他的腰,助力让他坐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淡淡浮起,“方才你的心跳又停了。”
“呃……”想到自己要将事情全盘托出的承诺,苏怀若就有些尴尬,“先进去瞧瞧陈年吧。”
“那场梦境的主人?”刚刚出去找林唱晚的寻三显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
“嗯,”说到这儿,苏怀若开始打量四周,“晚晚呢?”
“走了,”寻三顿了顿,后蹙眉思忖,“应该是在我们醒来之前。”
“噢,”苏怀若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失落,“也该走了。”
“是,”寻三点点头,“谁摊上你这么个师父,都会想出走的。”
“……”苏怀若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生气了?”寻三伸手去拍了拍他肩膀。
“没有,”苏怀若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承认道,“我的确不是个好师傅,晚晚跟了我,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也不至于,”也许是觉得这个形容过于真实,寻三弯着眼睛,浅浅地笑了起来,“你这不是有所醒悟了?”
“是我对不起她。”苏怀若轻叹了声,愧疚得真心实意。
“嗯,”寻三配合的附和,“往后咱们好好护着她,谁也不许欺负。”
苏怀若一边应了声:“好。”一边又觉着:“嗳,这话听着怎么搞得晚晚跟咱闺女儿似的呢?”很快又反应过来:“去去去,咱什么咱,别想占我家晚晚便宜啊,哪儿来的脸呐真是。”
穿过荆花林的尽头的山洞,却不再有盖得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房子了,而是一间很简陋的土坯房,尸体腐烂的恶臭盖过了山林青草野花的清香,破烂的木门半掩着,有黑蒙蒙的邪气从内流出,小河似的将其环绕起来。
愣住了的苏怀若:“这是……”
“死气。”寻三轻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惋惜。
苏怀若入道已久,降过妖除过魔捉过鬼,自然知道这是死气,还是非同一般的,凶煞恶鬼的死气。入魔之人魂魄被秽气所染,死后将化为凶煞,有凶煞的地方,空气就会变得污浊而寒冷,若有开天眼的话,就可以看见由许多霉斑状的黑点组成的黑气——显然就是眼前这种。
不可置信的苏怀若快步走上前去,正想推门,却被寻三握住手腕:“我来。”
胆小且怂的苏怀若在衡量利弊之后很快退到寻三身后去了。
这半掩着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上面抵住了,发觉不对的寻三于是改踢为踹,旧白衣衫翻飞的瞬间,门断成两段,摔烂在地。
险些被木屑擦到脸颊的苏怀若:“……仙师,注意仪态。”
“没事,”寻三理了理下摆的褶子,从容道,“这里没旁人。”
再次将视线转移到眼前的苏怀若心猛地跳了一下,吞了一大口口水之后颤巍巍地道:“……仙师。”
还在专心致志理褶子的寻三耐心道:“恩?”
“别,别弄了,看,看前面……”苏怀若已经被吓到闭上双眼。
扭过头去就有一双暗褐色,末端有尸斑的脚撞入眼帘。
寻三:“……”
饶是寻三这种自认为见过大场面的人物,突然碰见如此有冲击力的场面,也免不得被唬了个大脑空白。
抖成个筛子的苏怀若捅了捅他腰:“仙师……?”
处于大脑空白阶段的寻三显然还没缓过气。
“……仙师?”苏怀若又捅了捅。
突发奇想决定要做些什么的寻三偷笑了下,仍是不予理会。
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吓出个好歹来的苏怀若语气由惊恐转变为担心:“……莲儿?”
“恩。”寻三这才应声,然后手往后握,牵他往后退离了尸体。
“woc你故意的吧?”松了口气的苏怀若当即炸毛。
“怎么会,”寻三无辜道,“我方才是被吓坏了。”
虽然不相信但是不知该怎么辩驳的苏怀若:“……”
“在这等会儿。”寻三松开握他的手,只身钻进屋内。
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苏怀若在原地坐下,等待片刻后询问:“如何?”
“上吊自杀的,时间应当是两三日前。”寻三找了张椅子,踩着它将陈年的尸体解了下来,将其端放到榻上时,耳畔拂过声若有若无,很轻微的叹息。
转身之际寻三的衣角被死死握住,回眸,看见是一只青灰发紫,被尸斑点缀着的,柔软到有些无力的手。
“怎么了?”寻三半蹲下来,柔声问她。
带着血液的泡沫从她的口鼻中缓缓流出,有苍蝇从里面飞出来,缓缓落到草枕底下。
会意的寻三从内掏出封包装得很仔细,仍崭新的信:“你要我帮你送信?”
天外传来闷雷的声响。
“你想……”寻三细细体会着,“入我的梦?”
话音刚落,无数蝇虫尸蛆从她身体里爬出来,将寻三围在中间,离奇可怖之中居然能感受到些许热烈期待的意思。
“当然可以,”寻三笑,“方才还在想……该怎么多谢你放我朋友一马呢。”
然后尸体的脑袋在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圈后落到了他面前。
“客气了,”寻三贴着她浮肿的头颅就地躺下,闭上双眸:“开始罢。”
天边又是一道闷雷声。
“应当不会,”寻三叹道,“他……可能挺讨厌我的,愿意将我挖出去已是仁至义尽,若能得那么一丁半点儿忧心,便也算我之幸了。”
顿时有阴风从外袭来,将本便摇摇欲坠的屋房刮了个分崩离析,伴随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眨眼间寻三便与陈年的尸体一同被葬在了废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