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忽然感觉到周身泛起一阵凉意。
“很震惊是吧？”年轻殿下微笑道。
何清沉默不语，他自然很震惊。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有如此身世。
一千多年，意味着什么？
千年意味着大陆势力的变迁与更迭，无数大势力的崛起与没落，无数亲人与故友的离去，久远记忆的永世封存。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意味着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了。
“所以你活了一千多年，才通幽境？”何清微微挑眉，问道。
年轻殿下笑意微僵。
“我的那些病并非天生，而是这一千多年冰封留下的祸根。”
“然后，呵...他或许再某一天想起了我，然后把我放了出来。”他自嘲一笑，说道。
“但是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我，因为他看到了我的病根，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修炼，一直修炼到像他那般强大。”
“你可知道，我这身实力都是吃丹药修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一味吃丹药会出现危险，我可以很轻松进入通化境，与那些混蛋长老们处在一个境界。“
“可是那又如何？因为我有病根，注定了寿命远短于你们这些修炼者，按曾经那个太医算的时间，我的寿命已不足十年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如此执着？你以为我想啊？”年轻殿下再次微笑道。
何清听得出年轻殿下话中那抹冰冷与绝望，微微沉默，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的好。
年轻殿下也没有期待何清会安慰，就如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一样。
他背负起双手，走向窗边，看向了漆黑的夜空，看向了那一轮苍白色的月，眸间难得地涌出一抹悲凉与恨意。
“是啊，他追求天道，追求力量，在他眼中强大才是真理，弱者都是蝼蚁。”
“或许是受他的影响，整个圣光堂都是如此现实。你以为那些长老不知道我的状态吗？你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吗？如果我不是少主，鬼才知道他们会如何乱来！”
“什么狗屁的殿下，如果我没有这层身份，早就被他们给废掉了！”年轻殿下指着漆黑的夜空，怒吼道。
“唯有强大才能掌控世间一切，我觉得这句话很对。你看看，因为我是圣光堂的少主，所以全天下都要顺从我的意思，我不能成为像正常人一样，那些凡夫俗子也永远别想成为修炼者！”
依旧是一片安静。
何清这才知道原来这一界禁止普通人修炼，都是他的主意。
“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完全放弃了你，为何还要送你护身底牌，为何不将你直接丢弃或者杀死，反而让你来这下界做少主？“何清问道。
“或许是出于愧疚，他怕我成了他修炼一途的心障？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年轻殿下冷然嗤笑。
“那你觉得他能救你吗？”何清问道。
年轻殿下没有说话。
“上界高手很多，远比这里强大，他若是不把你放下来，你会活的更惨。”
“但在这一界，整个世界都是荒芜的。你却是圣光堂之主，可以说是整个界的统治者。这等地位就算那一界的很多高手都没资格拥有。”
“这样做，难道你还不知足吗？”何清平静说道。
年轻殿下漠然。
何清想了想，认真说道：“至于其他人看你的目光...你以为这是轻蔑，但你可曾想过，这只是源于你内心深处的自卑？”
年轻殿下漠然的眼中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
何清微微沉默，再次说道：“其实，我感知过你的伤势。你的身体问题的确很难解，但并非不可解。”
年轻殿下微微挑眉，这么多年来，这句话他听过太多次。
“何解？”
“有没有听说过远古牧族的一种疗伤圣术？”
年轻殿下面色微变，他想起了事情，态度终于认真起来，眼中也闪过一道异样光芒。
“你想要什么条件？”他沉默了半晌，说道。
治好自己的病，让自己得以重生，数十年来，这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执念。
何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要什么条件，也没想过要为你疗伤，至少现在不想了。”
“在我看来，你的命无怪他人，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只想送你两个字，活该。”
何清语气很淡，但声音却是很冷。
空气突然变得冷冽起来。
年轻殿下眼中闪过一道暴虐的杀意，但很快隐去。
他微笑道：“原来你还是来教训我的。”
何清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才讲了这么多，但现在清楚了。”
然后他转身看向年轻殿下，眼睛微亮，很清澈。
“所以我该做第二件事了。”
年轻殿下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还有一缕淡淡的杀意。
“想杀我？就凭你？”年轻殿下冷漠道。
何清不语，他只是平静地取下了短剑，寒光渐露。
年轻殿下捏碎了一颗珠子，一道很强的波动从楼阁中传了出去，然后石沉大海。
外界没有任何动静。
年轻殿下这才察觉到了不对，他看了看外边，漆黑的夜一片安静，整个世界都像是死寂了一般，陷入了假寐。
他看着何清依旧淡漠的目光，终于明白了些什么，神色骤变。
“这群混蛋！我就该让他们一起陪葬！”
年轻殿下暴退几步，唰地拔出了佩剑，怒声喝道。
他知道何清之所以能进来，必然是那些人的意思，此刻也必然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这里。
但他依旧没想到，圣光堂居然抛弃了他！
偌大的圣光堂，就如此惧怕那个女人吗？
何清拔出了剑，默默运转起心法，无尽凛冽的剑气随着风声起，抚动着他的衣襟。
年轻殿下冷冷地看着何清，目光幽幽。
纵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年轻殿下却依旧冷笑了一声：“你把那位叫过来，杀我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就凭你？”
“我可是通幽境，你以为如今涨了点实力，就能杀了我？”
何清没有回应，但他浑身凝聚的剑意却是越来越强，越来越恐怖，恐怖到年轻殿下心中都开始生出寒意。
年轻殿下的冷笑戛然而止，他没想到何清的战意居然如此恐怖，恐怖得让他道心都开始动摇了。
他此刻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为圣光堂殿下，却没有任何一招拿得出手的武技。圣光堂武技多而且强大，他却从未认真学习过。
至于身上的保命法器，更是在前些天便消耗一空。
他真的开始慌了，越想越恐慌，茫然。
这么多年来，不管走到哪里他身边都有强大的侍卫守护，因此他从未担心过会遭遇袭击，更没有做过任何应对准备。
他甚至从未体会过，面临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最后，他才想起了自己身上唯一的宝物。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算是宝物吧。
一枚透明如水晶般的玉牌出现在他面前。跳跃的烛光投射在玉牌表面，形成了一片清晰的倒影。
倒影中，何清举剑劈来，顿时整个楼阁的天地灵力都开始躁动起来。
唰！
随着这一剑挥下，整座小楼的天地灵气都像瀑布一般撒下，溅起无数剑花。
叮的一声，剑尖刺中了玉牌，就像是针尖打在了坚硬的金刚石上。
无数道凌厉的剑意顺着玉牌传递，在玉牌上雕刻出无数细小的裂纹。
紧接着，凌厉的剑意顺着裂缝穿透了玉牌，接着又穿透了年轻殿下的层层衣衫，最后穿透了他整个身体。
年轻殿下全身微微一震，然后僵硬。
啪的一声，玉牌落在了地上，崩碎成无数水晶般的碎屑。
何清收回了剑，轻咳一声，手指微颤，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年轻殿下衣衫上却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痕，缕缕血迹从裂痕中淌落，很快便血流如注。
甚至，他的脸上都是血痕，淌着鲜血，显得无比凄惨。
这一剑，斩断了他一切生机。
年轻殿下咳嗽一声，咳出一滩鲜血。
他的眼神中有着疼痛，有着惘然，有着遗憾，汇在一起，尽是复杂。
他看向了何清，惨笑着问道：“你觉得我这一辈子，值得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每个主角都是无辜且正确的，他的对错与否，只有让这个世界来证明。”
“你的故事的确是可悲的，至少你自己觉得是这样。”
何清微微看着年轻殿下溢血的双眼，认真说道：“但不要总以为，别人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
年轻殿下闭上了眼，放弃了思考。
地板上传来一道轻微的震动声，轻微得就像夜色下草丛中鸣叫的蟋蟀。
漆黑的夜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何清回头看向那处方向，目光依然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杀人，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此子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黑暗中，一位面庞枯瘦的老者说道。
这么弱的小家伙，秒杀通幽境修炼者也就罢了，毕竟这是个毫无战斗意识的通幽境对手。
可是，能感知到通化境强者的目光，这就让人很惊讶。
大长老微微闭上眼睛，很久后才睁开。
“我一直不明白，以您的威望，早就可以无视他，亲自统领整个圣光堂。就算上边那位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您为何要这般忍让于他呢？”这位老者感慨道。
这下好了，这个荒唐的殿下终究还是死了，而整个圣光堂也被他拖入了一片深渊。
这个消息早晚要传回主界，谁也不知道，远在上界的阁主知道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可惜他等了很久，却没等到大长老回话。
大长老只是微微摇头，走入了黑暗中。
最终，这位长老也叹息一声，看向了另一处黑暗方向，最终苦笑着退去。
黑暗中，一位黄衣女子正独自站在楼阁最高层，淡漠地俯视着一切，衣角随着夜间的微风飞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