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陈,叫陈破金……苏尘,这些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我说一遍?”陈破金刚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就实在忍不住问道。
苏尘没说话。赵犇在旁边提醒道:“小王爷,要叫老师。”
陈破金改口道:“老,老师,我不明白这个介绍有什么意义?”
苏尘道:“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但这件事很有意义。我必须完全了解你,才能因材施教,教你什么,要看你想学什么。”
陈破金道:“老师,我不喜欢之乎者也四书五经,我想去外面玩。”
苏尘道:“就算你想去外面玩,总也得知道自己想要玩什么。”
“我想玩蹴鞠,我想放风筝!”陈破金立刻道。
从这里便能看出,陈破金确实还是小孩子,毕竟他想玩的东西,尽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
苏尘道:“你可知道你这个姓的含义?”
陈破金心想,我说要玩蹴鞠放风筝,你又给我说我的姓,说到底还不是不想让我出去玩?他道:“陈是国姓,至高无上。”
苏尘道:“细数几代前朝,你可曾见过有用国姓为名的王朝?太祖之所以用陈为国号,乃是因为他要所有人都记住,陈是一个高贵的姓氏,陈姓与国家荣辱与共,陈姓存,大陈不灭。前朝以唐为国号,然而终唐一朝,虽李为国姓,但却让武氏偷天换日。那唐国,非唐之天下,更非李之天下,乃是武之天下。”
大陈建国之前,自是唐国天下。然而唐国只在开国初为李氏之国,经由两代,便被武氏夺了皇权。大陈开国皇帝因鉴于此,以国姓为国号,于是做皇帝的,只能是陈家人。纵使真有一天外姓夺权,他也得想一想,要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外姓做大陈之国君。
陈破金作为王子,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他道:“老师,这我懂得。”
苏尘又道:“那你懂不懂得,为何老陈为你命名破金?”
陈破金正色道:“自然是爷爷希望大陈有朝一日能够攻破金国,还我河山,雄踞天下。”
苏尘道:“那现在又如何?”
陈破金想到如今大陈偏居一隅,处境危机,不禁黯然道:“大陈蛰伏江南,等待时机。”
苏尘毫不客气的道:“所谓蛰伏,可以看作是寻找时机,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老陈为你取名破金,又何尝不是一种寄托?我想你明白这个道理。”
陈破金道:“学生自然明白。”
苏尘道:“既然明白,为何还如此玩物丧志?蹴鞠虽好,但于战无用,于做人无用。既然无用,何必贪恋?”
陈破金哑然,这才知道苏尘为何要让自己介绍自己。原来苏尘是要告诉他,时刻谨记自己的姓氏和名字,不忘大陈之耻,更不忘大陈之志。
陈破金虽是个孩子,心性尚且顽劣,但这些道理却并不陌生。爷爷偶尔也会对他讲。从前陈破金听过,转过头便给忘了。此时虽然也听得明白,但会不会转头也给忘了,还未可知。
于是苏尘想了一个让他不会忘记这些的方法:“四书五经,虽是良言,但其实只需要看过就好,不需背下来。道理这东西,明白就好,不用非得铭刻在脑子里。真正有用的东西不是要时刻铭记的,而是当你需要用的时候,自然而然浮现在你的脑海。金科玉律虽好,但恐怕也不适合你。小孩子都喜欢玩,这我可以理解,但玩总是要有限度的。以后每天只可玩一个时辰,其他时间,跟着我学习。”
陈破金道:“跟着老师学习?怎么学?”
苏尘想了想,道:“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
赵犇略微担忧道:“苏公子,这样做不太妥当。”
苏尘道:“我会告诉老陈的,有你和李武在身边,想来小王爷也不会有事。”
如果康王殿下同意的话,赵犇就没有异议。但问题是,康王殿下会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孙子跟着苏尘在外面乱晃吗?
问题的解决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苏尘只是和陈诰说了一声,陈诰便非常愉快的将陈破金送给了苏尘。这可是未来的康王,便让他跟着苏尘走,恐怕这种事除了陈诰,也不会再有人做得出来。
苏尘并不喜欢在课堂上教学,事实上他也从来没给别人当过老师。他之所以让陈破金跟着他走,还是源于上辈子开公司时带新人的那套理论。
想要让公司的新人最快的适应公司的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言传身教。当年苏尘带新人,向来是让新人在自己身边观摩自己做事的。只要不是个蠢人,在观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件事应该这么做而那件事应该那么做。这样的方法是培养人才最快速简单的方法。至少苏尘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准备将陈破金带在自己身边,通过潜移默化,来完成对陈破金的教育。至于到底能教成什么样,苏尘也不知道。
总归不会教坏的。苏尘对自己很有信心。
因为他不坏,所以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坏。
这是最为浅薄的道理。
在康王府和陈破金讲了许多话,之后陈诰又把陈破金叫去,嘱咐了许多。大概傍晚的时候,陈府有人跑来,告诉给了苏尘一个好消息。
李武不负所托,将黄姐姐从清水村带回来了。
苏尘来康王府的时候,身后只跟着一个赵犇,等到回陈府的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一个陈破金。
陈破金长这么大,虽然不说从未出过康王府,但对于外面的大多数事物,他都是走马观花,并未曾仔细看过。此时和苏尘走出来,没有了爷爷在身边,陈破金对许多事都感到好奇。
当然他最好奇的,还是苏尘这个新老师。
陈破金是顽劣的,但并不傻。之前的许多个老师,陈破金总会给他们一些难堪,或者恶作剧。但这一次面对苏尘,陈破金没有。耳濡目染,平日里爷爷经常提起苏尘,便知道爷爷对苏尘的器重,陈破金可不想得罪苏尘。得罪苏尘,就意味着得罪爷爷。
在诗会上的时候,他虽然暗暗发誓给苏尘一个教训,但其实这个誓言,眨眼间也就给忘了。你可以说是少年心性,但也可以说是不想遵守。誓言向来是这样的,你若想遵守,那么一定严格执行,你若不想,全当放屁。
因为誓言这东西,从来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旁人如何理解,是他们的事。
苏尘三人从康王府离开,匆匆赶回了陈府。回到陈府的时候,黄姐姐正和叶婉怡聊天。叶婉怡对苏尘所谓的黄姐姐,一直以来都是持着不信任和无所谓的态度的。在她看来,荒野村妇,哪里懂得什么高深的纺织活计,多半是苏尘不了解其中道理,以为这位黄姐姐手艺高绝。
然而黄姐姐来到陈府,不过半个时辰,叶婉怡在和她谈话之中,却发现,这位黄姐姐,是有真本事的。
“团云纹饰吗?这个我倒是不怎么精通,我没有研究过。我平时喜欢在衣服上纺一些花枝飞鸟什么的,那样的图案复杂好看,就像我身上这件,这只杜鹃,很好看对吧?这是我观察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图案,虽然纺起来确实很难,但为了美观,再难也会去尝试。除了这些飞鸟,我也研究过棋盘之类的书生喜欢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就比飞鸟要简单的多了……”黄姐姐对叶婉怡随意说着。
黄姐姐说的越多,叶婉怡就越是吃惊。不管那些什么棋盘图案是真是假,只是黄姐姐身上穿着的这件飞鸟服,就足够让叶婉怡惊掉下巴。
飞鸟纹饰,那可都是临安城的大布行才会纺织的图案,这位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六七的黄姐姐,是怎么自己研究出来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天无绝人之路?
叶婉怡想。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苏尘。
是苏尘,找到了那条天不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