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已经失踪了两天两夜。
“人到底去哪了?”张文勇急得抓耳挠腮。
“别急,我们已经在找了。”叶婉怡安慰道,“我已经让布行的伙计们在扬州各处搜索。总会找到的。”
“清芷,那天晚上他都说了什么?”张文勇问陈清芷。
陈清芷眼睛红红的,刚刚她就被张文勇狠狠骂了一顿,此时张文勇又问,陈清芷“哼”了一声,不理会。
“清芷,他到底说了什么?你要急死舅舅啊!”张文勇道。
陈清芷道:“他,他就说撒由那拉,然后就走了。”
“撒由那拉?那是什么意思?”张文勇愣了愣。
“他说是,告辞的意思。”陈清芷道。
“真是……子清啊子清,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张文勇知道从陈清芷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答案了。
这时,陈昀刚刚从外面走进来。
“姐夫,有消息吗?”张文勇赶紧凑上去问。
陈昀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让孟大人帮忙去找了,但是孟大人说,能找到的几率很低。可能是晚上喝多了,掉进了运河里也说不定。”
“那就去运河下游找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文勇急道。
陈昀看了张文勇一眼,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我了半天,张文勇也没我出个结果。他和苏尘也就认识了两个来月,但是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张文勇已经将苏尘当作至交好友。这么多年,张文勇能接触到的,无非是些书生才子,然而那些人只看重才学,你武功再高也没有用,作不出好诗来,那就不值得结交。张文勇这些年都是独自一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才华横溢又愿意与自己交朋友的苏尘,张文勇自然十分珍惜。
却不料,苏尘竟然会失踪了。
想到这里,张文勇有些气馁,他自责道:“都怪我,为什么一定要拉着他喝酒啊?如果让他早一点回去的话,不会出这种事的。子清,子清都怪我啊!”
“好了,我已经拜托孟大人去找了,总会找到的。”陈昀道。
“老爷,夫人。”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管家。
张文勇立刻迎上去:“是有子清的消息了吗?”
管家被突然出现的张文勇吓了一跳,他木讷的摇摇头,道:“不,不是。”
张文勇道:“那你急急忙忙干什么!”
管家道:“外面,外面有一位莲儿姑娘求见。”
“莲儿姑娘?”张文勇和叶婉怡对视一眼,他们对这个莲儿有点印象。
“让她进来吧。”叶婉怡道。
不一会儿,莲儿被管家带了上来。莲儿的神色很憔悴,好像没睡好觉一般。见到陈昀等人,莲儿深施一礼,然后道:“奴家是兰玉坊的莲儿,苏尘苏公子这两天都没有回家,莲儿想问问陈大学士知不知道苏公子去了哪里?”
陈昀看着莲儿,皱眉道:“你和子清是什么关系?”
莲儿道:“没什么关系,只是认识而已。”
“认识?那……”陈昀还要再问,叶婉怡打断了陈昀的话。莲儿她是见过的,自然知道莲儿和苏尘是什么关系。叶婉怡接口道:“子清失踪了,那天从陈府离开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也正在找他。”
莲儿听到这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她弱弱的道:“那,可有什么消息?”
叶婉怡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整个扬州都找了吗?”莲儿问。
“这个,总是找了的。我们正在拜托孟大人出动官府的力量,也许不久之后就有结果了。”叶婉怡道。
莲儿忽然笑道:“孟大人与苏公子非亲非故,怎么可能用心去找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昀冷冷的说。
“没什么,陈学士,既然你们不用心,那我自己去找好了。莲儿先行告退了。”说罢,莲儿转身就走。
陈昀和叶婉怡面面相觑,不知这莲儿姑娘又有什么能量,竟然想要自己去找。
张文勇想了想,立刻跨步追了出去。他三两步追上莲儿,道:“莲儿姑娘,这扬州如此大,你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去找?”
莲儿道:“只要用心去找,总能找到的。”
张文勇道:“其实现在寻找子清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官府去找,我姐夫和孟大人是同窗,孟大人已经答允帮忙寻找了,只是,他会不会尽心,确实不好说。”
莲儿沉默片刻,忽然道:“王爷和知州,哪个的官儿更大一些?”
张文勇道:“当然是王爷更大一些。怎么?”
莲儿道:“没什么,我知道谁能用心去找苏公子了。”
张文勇问:“谁?”
莲儿道:“康王,陈诰。”
张文勇心想,康王确实很厉害,但你一个小小的清倌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康王这种人呢?莫非曾经接待过?他道:“这个,康王确实不错,但他能帮忙吗?”
莲儿笃定地说道:“他会的。”
“那,姑且一试吧。”张文勇对莲儿的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安慰了莲儿几句,便回去了。
然而不过半天时间,外面传来消息,康王陈诰亲自下命令,让整个扬州官府去寻找少年诗圣苏尘。一时间,因为苏尘,扬州城乱作一团。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昀叶婉怡和张文勇可谓是三面相觑。
“这,这个莲儿姑娘,还真的认识康王殿下?”张文勇惊讶的道。
“文勇,你是说,康王殿下之所以下命令,是那个叫莲儿的姑娘请求的?”陈昀问道。
“是,莲儿姑娘说,她会去请康王殿下寻找子清的下落。没想到……”张文勇道。
“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认识康王……”叶婉怡心思立刻转了一圈,她对陈昀道,“看来,我们是小瞧了莲儿姑娘啊。”
……
暂且不管扬州城如何混乱。当苏尘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草屋之中。
“这是哪儿?”苏尘分外疑惑。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前胸后背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布,脑袋上也被裹了一层,那样子,滑稽得像个木乃伊。
“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有一个女人走进了屋。那女人中等身材,三十余岁,头发盘在头顶,表明已经婚嫁。身上的衣服有极其漂亮的图案。
“多谢姐姐救我,我这是在哪?”苏尘知道,是眼前这个女人救了自己。
“这里是清水村,我今天早上开门就看到你躺在我家门口,便把你带回来了。”女人道。
“我,你相公不会介意吧?”苏尘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大陈以夫为天,女人随意带别的男人回来,不是很规矩。
女人却笑道:“放心吧,我相公早就死了。”
“啊,对不起,节哀。”苏尘赶紧道歉。
“没事,你先休息吧,一会儿我给你做一些粥喝,调理调理身体。”女人道。
“多谢。我叫苏尘,还未请教姐姐的芳名?”苏尘问。
女人想了想,道:“你就叫我黄姐姐好了。”
“黄姐姐。”苏尘拱拱手。女人展颜一笑,道:“乖,姐姐去做饭了。”
苏尘重新躺下,他倒觉得这个黄姐姐十分亲近可人。刚从生死线逃回来,苏尘仍心有余悸,他需要冷静冷静,一边养伤,一边想一些事情。
这样过了两天,苏尘稍稍能够走动了。在与黄姐姐的聊天中,他也知道了关于她的许多事。
黄姐姐是从松江那边嫁过来的。说松江你们可能不知道,说上海也许就清楚了。两者相距不是很远。清水村位于太湖附近,两地相距虽有距离,但终究能联系得上。黄姐姐被嫁到这里后,丈夫对她并不很好,每天除了打就是骂。黄姐姐因此逃出很远。几年之后,黄姐姐忐忑回来,却发现丈夫因为意外身亡。
这年头农村庄子都流行守节,黄姐姐在乡里的苦劝之下,成了一名贞洁烈妇,被当成清水村的守节典范。黄姐姐对苏尘说,其实她早就想改嫁了,但附近的村子没人敢娶官府认定的贞妇,她也就一直贞妇到了现在。
说起来可笑,听起来却又一言难尽。当别人的想法能够强加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一种如何绝望的悲哀。
苏尘能走动之后,便时常坐在黄姐姐旁边看她纺布。这边的土地种不了庄稼,人们普遍种麻或者棉。棉虽然比麻获利更大,但大多数人都选择种麻。其时大陈纺麻技术十分发达,虽然价格是便宜了一些,但总比费劲去纺棉要好得多。
然而苏尘却发现,黄姐姐纺的,乃是棉纱。在苏尘看来,纺织速度也不是很慢。
“其实纺织的过程都差不多,我逃出去的那几年,从黎族人那里学了一些纺棉方法。回来以后自己又改进了一下,速度还是很快的。最重要的是挑选棉籽的过程,那个过程太费力,别人都不愿意,我却有我的妙招。”黄姐姐有些调皮的向苏尘炫耀。
苏尘点点头,耐心听黄姐姐给他讲解纺棉的过程。他其实对这些都不怎么了解,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大陈,纺棉技术是有多么的落后。他只是听个乐呵,也顺带着让黄姐姐开心。
每天苏尘和黄姐姐相处,两个人甚为开心。黄姐姐平素独来独往,少有人陪她说话,此时有个苏尘每天陪她,她开心而雀跃。
就这样,转眼之间,又是三天过去了。
这一天,黄姐姐从外面回来,似乎有些难过。
(按:黄姐姐取材自纺棉业先驱黄道婆,小说化用,与历史无关。纺棉乃是将棉与丝等棉原材料通过机器织成完整的布,并不是纺棉出来的就一定是冬天穿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