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丝不知道算是愧疚还是什么的心情，宋知非也开始像李南鱼一样，经常性地来医院看望小姑娘。
有一天，宋知非来医院看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父母，那是一对相当朴素的中年夫妻。也许是因为女儿的病而奔波得太多太久了，两个人的脸上显露出的，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沧桑。
唐人玮告诉宋知非，她父母为了赚钱给她治病，每天早上五点钟就早早起床，辛苦工作一天，然后傍晚来医院看一下她，晚上就又要出去做两三个小时的杂工。
尽管这样努力，但还是入不敷出，存款见底，又借了不少外债。
钱，又是钱！
小天也是，玮玮也是。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钱，真的连活着都好辛苦。
李南鱼把他是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唐人玮，小姑娘除了惊讶，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而还很高兴，自己多了个疼她爱她的哥哥。
不过除了这个，李南鱼到底还是没把其余的事情告诉她。
“她不会死的，所以没必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南鱼眼中竟多了些意外的洒脱。
“换成我是你，我也不会说的。”
我就是一辈子做个男人，也不会抱着希望地盼着她死。
一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底。
唐人玮几次化疗的效果都不是很理想，按照医生的意思，只有走干细胞移植这条路了。
31号晚上，宋知非和李南鱼走进医院，摸黑来到住院处楼下，那里，穿着厚厚棉大衣的唐人玮早就等在那里很久了。
满是憔悴，但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小鱼哥哥，小非姐姐，你们终于来了，可等死我啦！”
“我们快走吧，别被发现了。”李南鱼拉着唐人玮的手，上面传来的是令人心碎的冰冷。
宋知非也一样牵起小姑娘的另一只手，三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还着实心惊肉跳了一阵，万一她们被发现半夜私自带病人跑出医院，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两人也不敢真的带一个病人跑太远，只是来到了医院马路对面，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
宋知非拿出藏在温暖大衣里面的一捆烟花，然后给了李南鱼和唐人玮一人一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根。
距离元旦到来，还有最后三分钟。
宋知非蹲在小姑娘身前，看着她在夜色下格外明亮的眼睛，说道：“玮玮，你知道吗，姐姐以前就是在这里，和一个叫小天的比你还要小的男孩子，放烟花，倒计时。”
“他和你一样，也是白血病。只是他，不久前已经去世了。”握着烟花的手，有些微微抖动：“姐姐希望你比小天厉害，他没有打败的东西，由你来打败，然后，你的人生就会像烟花一样精彩，寿命活得比老乌龟还要长久。”
她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什么老乌龟呀，我才不要活这么久呢，我只要活到八十岁，哦不，七十，不不不，六十岁就够了！”
元旦的钟声响起，同时点燃手中的烟花，轻轻甩动中，划出一道道绚烂。
与此同时，天空也炸响了第一道礼花。
在稍远些的另一条街上，那里灯火辉煌，爆发出了人们洪亮的元旦祝福。
唐人玮看着那边的灯光，听着那里的欢呼，心想：我生病了不能去人多的地方，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加入你们。
烟花燃尽，而内心的希望，从未消散。
日子继续一天天过去，医院这边已经开始在中华骨髓库里，寻找适合唐人玮的配型，但这需要时间，所以急不得。
造血干细胞移植，乐观的情况下大概需要十几万到二十万左右软妹币，但如果情况不理想，出现一些意外情况的话，这个钱很可能要成倍地往上翻。在得到了医生说的最起码要准备三十到四十万的提醒以后，唐人玮父母一下子陷入了奔溃的边缘。
这么多钱，哪儿找？
宋知非和李南鱼两个人把自己大部分存款全都拿了出来，加起来五万多块钱，一股脑塞到信封里，悄悄放到了唐人玮病床的枕头下面。
医院这边，也答应免除一部分医疗费，再加上医保能报销的部分，还差二十多万，亲戚朋友那边借了个遍以后，又凑了十万块钱出来。
还差一点，幸好骨髓库配型不是一朝半夕可以搞定的，所以他们还有时间来想办法。
李南鱼开始每天晚上在房间里直播赚钱，凭他的知名度，很快就在一个叫X站的二次元直播平台上火了起来。
“嘻嘻，谢谢土豪送的大宝剑，接下来我再给大家唱一首好听的歌。”
李南鱼说着点开音乐，对着麦克风唱了起来。
门外，一对中年夫妇皱着眉头站在外面，房间里传出的欢快音乐和他们两人脸上的阴郁神色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中年男人忍不住地推开了门，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电脑的电源猛地一拔。
音乐瞬间停止。
李南鱼的嘴型停留在她唱的最后一个字，不等他开口说话，就有一只粗壮有力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不好好学习，整天弄这些东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吗？人妖！”
李南鱼的父亲把手收了回去，额头的青筋因为暴怒而轻轻跳动。一旁，他母亲的目光涣散，好像在她眼中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妖两个字，像一把大锤子，沉重地砸在李南鱼心脏上，脆弱的心脏裂开了一个口子，流出来的却是透明而滚烫的眼泪。
“干嘛拔我电源？”他捏着拳头，指尖因为挤压，失去了血色。
“怎么跟你爸说话的！？”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年妇女终于开口了：“你爸爸血压不好，你还整天弄这些东西气他，你想气死他吗？”
“气死就气死！”李南鱼一拍桌子，抄起桌上的书包，连钥匙也没拿，就离开了这个家。
外面，夜色似水，行人匆匆，但是没人能看懂李南鱼脸上的泪水。
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去哪里，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徘徊了一晚上，终于在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不在家么...”兴许是冷的关系，他的嘴唇颤抖得厉害。
靠在门上，想休息一下，然后就睡着了。
太阳渐渐露出金色的容颜，把黑暗的城市重新粉刷成金黄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宋知非晚班下班，锁好电瓶车以后走上楼，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子靠在她家门口，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走近点一看，惊讶地把嘴张成了O型：
“李南鱼！！”
“喂喂喂，小鱼，你怎么在这里？别躺在地上啊，快醒醒！”她拍了拍李南鱼的脸。
很快，他悠悠醒转。
客厅里，李南鱼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一杯还有些温热的白开水，他舔了舔嘴唇，拿起杯子一口喝掉。
“所以你就这样离家出走了？”听完李南鱼的叙述，宋知非总结道。
拿着杯子的手还在半空中，李南鱼点点头：“不然呢？”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茶几上，发出“啪”地一声，好像在诉说他心里的不痛快。
“反正我是回不去了。”李南鱼靠在沙发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直播...真的能赚很多钱吗？”宋知非喃喃。
“当然，不仅能赚钱还能出名，出名了就能赚更多钱。”李南鱼毫不掩饰地说着这些话，视线看到某一处的时候，忽然变得极其温柔。
“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回去。”身为孤儿，宋知非从没感受过家的温暖，所以对李南鱼的离家出走，心里还是略有反感的。
不管什么原因离开，家总归是家。
“我不回去，他们都骂我人妖了，我才不回去！”那两个字，在李南鱼心里好像一根刺，狠狠地扎了根。
世人总是不理解，易性癖的痛苦，这也使得，本来就活得很累的他们，变得更加痛苦。李南鱼就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
宋知非看着他，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是开导不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李南鱼就心安理得地住在了宋知非家，白天有课就去上上课，晚上回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处了几天下来，宋知非发现...这家伙做饭还真不错，反正比她做的好吃。
吃完李南鱼做的晚饭，回到房间，开始...学唱歌。
噗，是的，学唱歌。
之前，男性的宋知非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好，所以一直不怎么喜欢唱歌。但是现在，女生的嗓子天生就有唱歌的优势，试着唱了几首简单的歌以后，发现还不错，于是就在网上找了点教程，开始随便瞎学。
宋知非想着，如果哪天她唱得好了，说不定还真能和李南鱼一样，直个播，赚个钱呢！
这两天她一直在练一首叫恋爱循环的歌，虽然是日语的，但是作为曾经自学过一段时间日语的宋知非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自己觉得唱得还可以了之后，她打开Q群，在她那个233325914的所谓的粉丝群里面，清唱了一小段。
“哇哇哇！非非大佬唱歌了！好好听啊！”
“嘿嘿，最近刚学的。”看着屏幕上的夸奖之词，宋知非不好意思地回复。
“已经很棒了！关键是声音美！就算音不准一点，也没事！”
“是啊是啊！”
“求完整版！”
“对对对！求非非女神大佬录一个完整版的给我们，我的播放列表已经蠢蠢欲动了。”
完整版...单纯用手机录的话音质应该会很差吧？就在宋知非担心这个的时候，第二天就有快递员把话筒送了过来，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摄像头，一把看起来明显是假冒的电竞椅，一个补光灯，一块声卡...
这...谁买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