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言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包括与她最为要好的敬子瑜。
她甚至连书信都没有留下一封,等敬子瑜像往日一般来找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恍若未曾有人住过。
清风门的弟子几乎全员出动,他们翻遍了整座庭华山都没有找到瓷言。
这时他们才发现,瓷言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虽然微小,却不能忽略。
宋青衣已经有两天没睡觉了,所有师弟见着他都会宽慰他说“大师兄,别着急,小嫂子一定会找到的。”
他不由得苦笑,若是他们知道他的小媳妇在听了他的许诺以后跑了,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她不是喜欢他的么?
其实她第一次给他枕头下面塞零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那天他练剑回来,发现枕巾有一丝的皱褶,随即发现了藏在枕头下的各式各样的零嘴。
他只是在屋内转了一圈,便在桌角发现了一根不起眼的棕笤——那是瓷言时常别在腰间的小扫把的材料,而偌大的清风门,也就只有她用扫帚。
师弟们平时的玩笑他都知道,但也只当那是玩笑,却不想她竟当了真,平日里偷看他练剑不说,如今竟偷溜进他房中给他放吃的。
门中也不乏仰慕他的师妹,不过他平日潜心修炼,从未想过男女之事,但是瓷言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她年纪尚小,容貌却惊为天人,单凭现在就可以看出她以后会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门中又盛传着他与她的谣言,他本以为是师弟们修行无聊的玩笑,想着置之不理就行,却不想她竟真的有那种心思。
她年纪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了么?
宋青衣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宽慰自己她只是一时冲动,过几日便失了兴趣。
她那样惊艳的容貌,那样惹人喜欢的性子,以后定会找个好夫家,届时他替她把把关,也算是还了她两分情。
他想着,心中宽慰了许多,继续潜心修炼,却不想从那以后,他的枕头底下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堆零嘴。
其实他并不贪食,而且已经辟谷,可以数日不食,但是那些数目庞大的零嘴却让他很是头疼。
他想送给众师弟,又怕他们追根究底污她名声;想一扔置之,又不想拂了她那单纯的心意。
权衡之下,他决定腾出一个大箱子来安放将那些堆积成山的零嘴,为此他还扔了许多衣服,只留下两三件常服平日里换洗。
他喜欢在竹林练剑,她便常躲在林子里偷看,他五感敏锐,自然她一来就能察觉,但他怕她尴尬,索性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他每次下山都会带一些山下流离失所的孤儿回来收养,有些身体有残疾的,他也会抽空去照顾他们。
有一次他因任务晚回来了几天,再到收容居去探望那些残废儿的时候,却发现瓷言正推着一个双腿残废的小姑娘在院中晒太阳。
他隐在树下,静静地听她们的对话。
只听那小姑娘问:“姐姐,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
瓷言想了想,笑道:“怎么啦?想他啦?大师兄出任务呢,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小姑娘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才不想大师兄回来呢!每次大师兄一回来,姐姐就不会来陪我们玩了。”
瓷言闻言温柔地笑了笑,让宋青衣有种她是个成年女子的错觉,只见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安慰道:“大师兄人很好的,他不经常陪你们玩,是因为大人有大人关心你们的方式,他给你们带吃的,给你们讲故事,教你们谋生的技能,这是他关心你们的方式。而我呢,什么都不会,就只能陪你们玩玩游戏,解解闷了。”
小姑娘仍是不解:“可是姐姐,为什么你不让我们告诉大师兄你经常过来陪我们玩呢?”
“因为大师兄不喜欢姐姐呀。”
小姑娘不依不饶:“姐姐这么好,为什么他不喜欢你呢?”
“嗯......大概是因为姐姐还小吧。”瓷言有些无奈地笑笑。
“那等姐姐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嫁给大师兄了。”
“小萝卜头,一天到晚想什么呢。”瓷言被问烦了,叉着腰,气鼓鼓的,活像个小大人。
“姐姐要当新娘子咯!”小姑娘开心地拍掌。
瓷言连忙捂住她的嘴,却被她反咬了一口,气得瓷言直挠她痒痒。
两个人你挠挠我,我挠挠你,咯咯地笑成一团,灿烂得像花儿一样。
宋青衣默默地转身离开,她灿烂的笑颜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还有一次,宋青衣下山除妖时不慎负伤,在门中修养,每一日他醒来,桌上都放着一碗草药,味道极苦,却甚是有效。
他以为是掌门念他除妖有功,特地遣人熬的,于是伤好之后便亲自向掌门道谢,却不想掌门告诉他那汤药非他所赠。
不是掌门,那又会是谁呢?
他第一个想到了瓷言,可是据他所知,这汤药成分复杂,许多味药引都非药房可以买到,必须专程去偏远的地方采集。
而瓷言只是个普通的小孩,没有仙根,父母双亡,别说是专程去采,恐怕她连药方都得不到。
他把怀疑对象锁定到门下几个仰慕他的师妹中,其中不乏家世上佳的人,可是经过一番调查后,他最终还是排除了她们的可能。
她们那几人金枝玉叶,连生火都不会,更别说熬药了。
究竟是谁呢?怀着这样的疑惑和那仅有的一点点渺小的可能,他来到了瓷言的居所。
瓷言住在陶爷爷隔壁,他去时她正好不在,屋里收拾得整洁不染,桌上摆的有一面小镜子和两个精致的盒子。
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些胭脂粉钗之类的东西,大多样式可爱,做工精致。
他拾起一支雕花簪子,想着她平日里梳的那两个小丸子,凌空比了比,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那万年不变的丸子头,用得到这样的簪子么?
他将那簪子重新放入了盒子里,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零嘴。
她存这么多,该不会是又想塞到他枕头下面吧?宋青衣想到自己房里屯的那一大箱子零嘴,打了个寒战,连忙放回去。
他一会儿得想个办法处理了。
想着,宋青衣走到了内屋,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张茶几,床上堆着叠放整齐的被褥和衣服,茶几上放着一个茶壶,两盏瓷杯,他走到了衣柜前,一阵扑鼻的药香直冲他的脑门。
他神色一凛,拉开了衣柜。
只见衣柜的最上层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罐子,他取下了几个打开,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类别不同的草药,而且大多都是他喝的汤药里的引子,其中不乏凶险之地才能采得的珍稀药草。
他除了震惊就是疑惑,她究竟怎么弄到这么多的药草的?
一个猜想冒了出来,又被他压了下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忽然,他看到衣柜的最底层放着一个箱子和一个竹篓,箱子上面有淡淡的血迹,不仔细看根本甄别不出来。
他蹲下打开箱子一看,心中豁然开朗,却又五谷杂陈:只见里面整齐地放着绷带和各种各样的外伤药,还有一叠御风符和爆破符,其中有一张御风符的表面沾了几点血迹,只不过它夹在符纸的中间,应当是没有被主人发现,
真相一目了然,那个像瓷娃娃一般乖巧,应该像瓷娃娃一般被人呵护的女孩,为了给他采药疗伤,不知向门中哪位弟子讨了御风符和爆破符,背着竹篓就出发了。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到药方,又是如何知道那几味稀缺草药生长之地的,但是她竟然单带着一叠爆破符就敢上路。
她可知那些流浪在凶险之地的妖怪,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她这样至真至纯的童女?
想到这里,他竟有一丝生气。
他坐在屋内想等她回来盘问清楚,可是一直等到天黑都未见她回来。
莫非是在下山玩忘了时辰?
山下不及仙门,其中不乏有专门喜欢对瓷言这种长相好看的女娃下手的恶人,她可知若是她不慎落入他们手中.......
他想着,脸更加黑了。
他等到半夜也没见她回来,揣着一腔的担忧和气恼,他从她屋中走出,却看见陶爷爷屋子的灯还未灭。
他走近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只见素来和蔼的陶爷爷一脸严肃,见来者是他,陶爷爷冷哼一声,作势就要关门。
宋青衣眼疾手快地卡住了门,一脸不解:“怎么了?陶爷爷?晚辈是犯了什么错了么?”
陶爷爷瞪了他一眼,背过手往屋内走了几步,继而转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臭小子!还不进来!”
宋青衣觉得莫名,他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行迹,并无不妥之处,但陶爷爷这样反常,必定是他有什么地方惹他生气了,他思量再三,还是跟了进去。
进了屋,宋青衣的脸登时白了,只见瓷言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银针,床边的木盆里全是黑血,而她精雕细琢的脸蛋全然没有了血色,美眸紧闭,不知已经昏迷多久了。
陶爷爷走上前去,取下银针,双手结印,一簇流萤便向瓷言飞去,不一会儿,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针眼悉数愈合。
“她.......”宋青衣怔怔地开口,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陶爷爷哼了一声,背过手转身道:“这小丫头为了给你找解毒的草药,竟找子瑜那丫头要了御风符和爆破符一个人上路,草药倒是找回来了,离咽气也不远了。更可气的是她伤的这么重还天天坚持给你熬药,你这臭小子,到底对人家有没有意思,没有就直接跟人家说,别耽误人家小姑娘。妖怪不比人,妖怪喜欢了就是几百年,几千年的事,你趁着她现在还没有沦陷到非你不可,要答应就赶紧答应,要拒绝就赶紧拒绝。”
“您说......她是妖怪?”宋青衣一脸不可置信。
陶爷爷又哼了一声:“我说的还有假?人能有她这么好看?”
宋青衣眸中有一瞬的火光,继而又熄灭了,他立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瓷言精雕玉琢的脸,失落道:“可是......人妖殊途。”
陶爷爷翻了个白眼:“等你修成真仙不就行了,这年头神仙和妖怪成婚的还少吗?”
宋青衣眸子倏地一亮,又有几分难色,只见他凌空比了比她的身形,一脸为难:“但是她......”
陶爷爷又哼了一声:“等你都修成了真仙了,还怕她长不了吗?”
宋青衣逆着光,神色不明:“弟子知道了,弟子会考虑清楚的。”
他立在床边看了瓷言一会儿,便离开了。
望着宋青衣离开的背影,陶爷爷恨铁不成钢般仰天长叹:“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