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衣到达山溪村的时候,夜已深沉。
她与地喜这一路过来,说起简直一把辛酸泪,俩人遁到一半的时候居然在地底下遇到了日游神。
原来,地喜前几日替姜灼衣查案,频繁使用法术,日游神不敢为难姜灼衣,但是拿地喜区区一介地仙还是有办法,这不,监测到地喜行踪后赶着来逮人了。
不过日游神也没想到姜灼衣居然和地喜在一起,原来欲发作的神色瞬间蔫了下去,对着姜灼衣又是行礼又是问好的。
姜灼衣有心保地喜,日游神就只好装模作样的训了地喜两句,又委婉提出二人查案最好少用法术,姜灼衣不愿招惹日游神这个麻烦精,只好半道改乘车到山溪村了。
这一来二去,天上高高挂着的太阳也稳稳扎进山头了,山溪村位置特殊,位于永安与临州的交界处,村子里常有外来人走动,定居的也不少,是个藏人的绝佳地方。
姜灼衣和地喜到的时候家家已经点起了煤油灯,村子里仍有过路客走动,他们甚至还在官道附近看到了一两家像模像样的客栈。
两人按照罗盘的指示一路找到了罗元所在之地,一个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内长着棵歪脖子树,树下荫着间茅草屋。
屋内灯火微弱,主人应该还未睡。
姜灼衣轻手轻脚地推开篱笆院子的木门,忽然听到不远处遥遥传来一阵马蹄声。
姜灼衣心下一沉,也不知这来的是杀罗元的还是抓罗元的,但她还是谨慎地选择先躲起来观察观察再说。
四下除了眼前的茅草屋再无遮蔽物,她只好硬着头闯进屋里。
刚准备推开门,门却自己开了,原是那罗元听到外面的动静,放心不下出来察看,却没想到和姜灼衣、地喜撞了个对眼。
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姜灼衣准备一招打晕罗元,冲进屋里先躲着的时候,只听一声长嘶,一匹红缨白马一个回缰停在了院子外面。
她反射性地回头,只见一个俊朗出尘的少年翻身下马,他的白披风上还有盛夏夜里赶路的潮气,润得他眼眸深深,像一方雾气弥漫的寒潭。
是檀渊。
姜灼衣第一反应是让地喜拉着她遁入地下,千万不能让檀渊发现自己也在这。
可是地喜愁眉苦脸地说:“上神,您忘了吗?白天里日游神给我下了法术禁锢,带着您遁不了啊。”
地喜未修成地仙前曾是一只穿山甲精,自己遁地算本能,带着别人遁地那就算施法了。
就在二人还在为遁不遁地掰扯的时候,檀渊已经杀气腾腾地推开木门走进来了。
那深沉混合着杀气的眼神在接触到姜灼衣的刹那化成了一滩惊讶与疑虑,不消片刻那股惊讶疑虑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戏谑与柔情。
他直接向她走了过来。
姜灼衣自认倒霉。
“啊......这么巧,殿下也在这......”姜灼衣硬着头皮道。
檀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嗯,是很巧。”
见檀渊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编”的表情,姜灼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当下就编了个像模像样的解释,连忙拉过一脸迷惑的罗元装作亲昵的样子道:
“这是刘叔,先前在我们丞相府做马夫。昨日刘叔冲撞了我娘被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我念他在丞相府辛劳多年,待我更是如待亲生女儿,再加他上有疯病缠身,我恐他没了去处,便支使下人替他找了处院子,今儿偷闲来看望他。不知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呢?”
那罗元一听到“亲生女儿”四字,当场便发疯了,又是吼又是叫的,檀渊见状连忙一个手刀将他砍晕,将他拖进了屋里。
姜灼衣虚抹了把汗,让地喜守在外面,自己则是跟着走了进去。
看到檀渊安顿好了罗元,姜灼衣赶忙追击道:“你看,刘叔的疯病又犯了,若不是今天殿下在,恐怕伤了自己都未知呢,刚才还真是.......麻烦殿下了。”
檀渊见她编的有板有眼的,也没有拆穿,只是温温一笑:“阿霁,你可知,你口中的刘叔,本名罗元。”
姜灼衣先前心里隐隐的猜测被坐了实,当下就有些绷不住,她是真没想到这檀渊和宋廷尉竟然这般厉害,她靠地仙鬼魂才能勉强查到的一角端倪竟然不肖一日就被檀渊给发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檀渊能稳打稳实地坐稳太子之位,领镇国大将军之衔,不但没有遭到自家老子猜忌、没有被看不惯自己大臣拉下水、没有和自个儿兄弟反目成仇,反而顺利进阶帝位,上位了也没见人谋反,没有点雷霆手腕是不行的。
没准他已经知道自己......
姜灼衣打了个寒战,不敢深想,她自诩做事虽然不全是滴水不漏,但也算谨慎,檀渊就算心存疑虑但也不太可能抓到她的把柄。
再者说,自己未过门的老婆是个神仙,谁信啊?
想着,姜灼衣放心了许久,于是装作惊讶的样子道:“我在相府长了十几年,竟不知刘叔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然后,又作出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问:“殿下此番前来,可是刘叔和那荷园一案有关?”
檀渊最近经手的事务就只有荷园一案,他整日都扑在上面了,此次亲自来找罗元定是查到了什么。
“不错,刘原本名罗元,曾在薛丞相手下当差,后来被薛丞相引荐给老平南候,荷园修好以后便一直待在荷园做管家,替老平南侯打理荷园。”
他看了眼姜灼衣继续道:“我翻阅了二十年前朝中记载的大事年鉴,发现二十年前的八月十七太仆李鸿家夜遇大火,尸骨不剩,死亡人数与荷园为钝器所伤死亡的人数不谋而合。没过多久,老平南候病故,罗元得了疯病,后来又出现在了丞相府,更名刘原,做上了府内的一名闲散马夫。”
说着,他眼眸里闪过几丝难捱的情绪:“同年发生的大事还有,江南水患,薛让封相,父皇西征,西北十六国来朝归属,娴贵妃去世.......我......出生。”
姜灼衣听得心惊胆战,一个模模糊糊的画卷在她脑海里铺陈开来,她甚至不用檀渊继续分析,靠着她所知的那一串串线索,就能串起一个震动朝野的事件。
她来人间之前做过许多功课,皇室卷宗看过不少,一提到娴贵妃她就回忆起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一位极温柔的女子,从小小的秀女一路做到了皇贵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更是和皇后同时怀胎,但后来因为体质太弱小产,没过多久郁郁而终。
可是那娴贵妃和荷园的尸骨又有什么关系?
姜灼衣内心腾起一股焦灼,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但是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三言两语间,罗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