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坐看云起(一)
卯时刚到,在外间睡着的春儿便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立即起身,转过屏风,原是晚秋已经起床了。
“二小姐,还早着呢,您不多休息一会儿?”春儿忙说。昨夜丑时晚秋练功完毕,收拾妥当,到寅时才得以睡下。
“练功之人,睡一个时辰便足够了。”晚秋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说,“这几日,让大家受累了,我很是过意不去呢!”
春儿愣了愣,道:“这是属下的职责。”
晚秋看了看镜中人,先在额前留了些垂发,然后将头顶的头发分作两股,结成发辫,扭成环鬟,垂于两边,再于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编成小辫儿,垂于胸前,余下的头发便任意飘洒在背后。
“春儿姐姐,麻烦你将这些珠花插上去好吗?”晚秋左右敲了敲,觉得好不错,在匣子找了些细碎的珠花。
春儿忙上前,说:“以后这些事情便交给春儿来做吧,在林家堡,少堡主特意请人教授了一些手艺,比如女红、厨艺等等,对这些发式我也是比较熟悉的。”
晚秋一听,嘟起嘴道:“姐姐不早说,还以为骆驼除了交你们武功和做生意,便没时间学其他的呢!”
“少堡主说,懂得算账、学会买卖,不过是为了赚得生计所需,但家庭却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要求姐妹们还得学些日常必需的东西,这样才能……”春儿羞涩地一笑,便打住了话。
晚秋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嘻嘻,姐姐不必害羞嘛,若是有中意的人,便告诉我,我做红娘牵红线搭鹊桥!”
“二小姐取笑了!”春儿的脸腾起两团红云,“属下们的任务是保护好公子爷和两位小姐!”
晚秋抓住她的手,正色道:“姐姐,以后我定会还你们自由身。最多五年,不,三年!到时,你们愿去哪里便去哪里,愿做什么便做什么!”
春儿惊惶地跪拜道:“属下永远追随公子、小姐!”
“哎!这是干什么?我是当真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生也如此,合久必分。”晚秋一把将她拉起来,说,“再说,以后我也要嫁人呀,难不成你要跟着嫁过去?我可不愿自己的夫君左拥右抱,我要专宠,独宠!”
“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春儿忙摆着手,脸更红了。
晚秋瞧她急得,笑道:“好啦,我逗你玩呢!不过,你有意中人一定要告诉我哟!”自顾穿上长袍子便出门。
春儿忙跟上去。
天仍是黑茫茫的,春儿提了盏宫灯。
晚秋一打开门,就看到吴棻倚靠在门前假寐。听到声响,立即睁眼站好。
“这几日耗费不少内力,你怎没去好好休息?”晚秋诧异地问。
“属下不碍事!”吴棻低下头,躬身道。
“不碍事!”晚秋一听,提高了声音,狠狠地道,“如若你当自己是下属,便应该听从命令。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回房休息,好好休息!待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必须是一个精精神神、完完全全的你!”
“只是……”
“不要再说了!”晚秋火了,“难道你敢违令!”
春儿忙道:“你便去休息吧,二小姐都生气了!”
晚秋摸摸自己的脸,呵呵,好像拧起眉头了哟!不成,不成,骆驼说常皱眉会长皱纹的。她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我已知你的心意,但你若未完全康复,怎么保护好我?你若不放心,这楼阁里还有几间房,你挑一间用吧!”
吴棻这才惴惴不安地道声“是”,目送二人离去后,选了晚秋隔壁的房间。这样,如有动静,他也可知。躺在宽大温暖的床上,他有些不习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只是好像从前没有这样舒适过,从来也没有这样关心过自己。辗转反侧多时,方才睡着。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仍在熟睡,因为这几日都很劳累,特别是文博他们。太子见晚秋无碍,便和慕容浩一同回宫复命去了,逍遥王等人便留在公主府。
远远的,前面有人走过来。定睛一看,原是小玉和心儿。待走进,看清是晚秋,二人忙站在一旁,道了个万福。
“小姐不多睡会儿?”小玉问。
晚秋记得她现在应该在客栈忙装修的,定是不放心自己的主子,便笑道:“小玉姐姐是怕你的主子在我这儿受委屈吧?”
小玉知她是说玩笑话,抿嘴一笑,说:“奴婢哪敢,是受我家主子召唤而来,或是担心奴婢不会做事,没依着小姐的意思进行装修吧!”
晚秋笑盈盈地走过去,轻轻地拧了拧她的脸蛋,嗔道:“你倒会说话,不放心便不放心吧,怕旁人笑话了,便啰啰嗦嗦这些,倒让我无话可说了。”
小玉嘻嘻一笑:“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不敢驳嘴!”
“你这小妮子!”晚秋小嘴一撇,回头对春儿说,“你瞧瞧,她这张嘴就这么伶俐。你们也在少堡主身边待了两年,怎么就没学半点?”
“小姐莫不是生气了?”小玉凑到晚秋面前,“啧啧”两声,道,“原来小姐生气也是这么美的,连奴婢看了也心疼得很呢,何况是我家主子?”
晚秋脸一红,伸出手来便去撕她的嘴,一边叫道:“让我瞧瞧,你嘴里长的是什么?”小玉急忙跑到心儿和春儿身后躲藏。几人扭成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正闹着,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上空传来。小玉等人不由打了个寒颤,赶忙停了下来。春儿等人用宫灯一照,楚流云那张如霜冻的脸出现在眼前。
“冰柱子,原是你呀!”晚秋拍拍胸口,责道,“你怎么像个幽灵似的,不声不响地,想吓死我呀!”
楚流云不禁好笑,说,“我不是先问了么,不过是动作快了些罢了。”
“那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晚秋一向以为自己也算口舌厉害的,但到了楚流云面前便没辙,因为他是软硬不吃,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那么冷冰冰的,那么淡淡然然,叫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此外,自己还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千万不要在心里说他的坏话,不然他不过略略一用心,便被他瞧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哎,好没劲哟!
楚流云眼风一扫,小玉忙低头道:“小姐,楚阁主,奴婢还要去听候主子的吩咐,奴婢告辞了!”
心儿也屈膝告退:“属下领小玉姐姐前去!”也急急走来了。
春儿想不出理由,不安地举着宫灯。在林家堡两年,江湖事儿也听得多了,这流云阁阁主楚流云之大名早是如雷贯耳,昨夜见到,远远地便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那“义剑”云风虽也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不过是对旁人,但见了二小姐,还不化作一腔柔情。而他却不同,给人一种霸气,压抑得人无法抬头,让人不自主地便膜拜在地。这究竟是什么人呢?春儿低低地垂着头。
晚秋秀眉一皱,撅嘴道:“都怪你啦,我们正在玩呢,你把她们都吓走了!你赔你赔!”摇着楚流云的手臂,像个撒娇的孩子。
楚流云心里一颤,虽面上还是冷若冰霜,但言语不由放轻柔了,问:“那好,你说要我赔什么?”
晚秋歪着脑袋一想,道:“那就赔我的好心情吧!”
赔好心情?真是前所未闻。楚流云嘴唇一牵,竟然展露了一丝笑意。晚秋正好抬头看着他,不禁呆了片刻,喃喃道:“呀,原来你会笑耶!笑起来真是好看,差点比过益西!”
楚流云眼中一道寒光闪过,整张脸更是冷了下来,轻轻扯过手臂,道:“你的好心情我是赔不了的,选别的吧!”不再看她,只冷冷地瞧着远处的黑暗。
晚秋一怔,有些沮丧,不知他怎么就生气了。一把抢过春儿手中的宫灯,说:“既然你赔不起,我就走了!免得惹你心烦!”径自向膳房走去。
一边大步走,一边嘴里嘀咕着:“真是个冰柱子,一句话不对劲便板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知道人家最不爱看的就是这幅模样。人家其实好害怕的,有这么多事等着做,就怕做不好了,辜负了娘亲他们……哦,对啦,春儿……”
她突然一转身,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一看,吓得赶紧跳开:“你,怎么是你?”
楚流云故意摸了摸胸口,说:“你把我撞疼了。”
晚秋抚着额头,觉得好疼:“你真是冰柱子呀,怎么全身都是硬邦邦的,难不成长的都是石头!”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长的都是石头?你看到过?”楚流云立即意识到说得过于轻佻了些,冷哼一声,说,“你不是叫我赔你好心情么,我正等着秋儿小姐的吩咐呢!”
晚秋侧着脑袋看了看后面,没有人,问:“春儿呢?到哪里去了?”
楚流云道:“我让她做别的事去了。”
“哦!”晚秋突然一摸头,说,“那早膳怎么办?我一个人能做那么多饭菜么?这几日师姐他们太辛苦了,我就想着让他们多睡一会儿,赶早起来做一顿丰盛的早膳犒劳犒劳他们。”她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准备去找春儿,因为先前听说说过,骆驼让她们学过厨艺。
“让我帮你好么?”楚流云将她拉住。
晚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异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
“你会?”她简直不敢相信。
他眉头一挑,说:“试试看吧!”
晚秋知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只得暗叹了一口气,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领着他到了膳房。
“呵呵!”晚秋转眼又眉开眼笑。楚流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想用分神术去看个明白。
“正好,我要熬很多人的粥,得有个力气好的人。”晚秋围着他转了转,伸手摸摸他的胳膊,连声道,“啧啧,好结实的臂膀,可算派上用场了!”
楚流云有些郁闷,敢情这身肌肉只适合熬粥呀?
“还有,你还得烧火哟,我可忙不过来!”
听听,她还让我去烧火!真正是大胆!不过,等等,先前不是咱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忙的么?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