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孟乔到林家赴宴,很是隆重,给足了林籍瑜面子,经历过丧子之痛之后,他对于林氏的未来,早就没了企图,只盼着安稳,靳孟乔的出现,倒是让他多了一点期待,只是,到底有些不安,林韫之懦弱,并不是一个能够驾驭男人的女人。
“孟乔,我家韫之可是为了你,头一回这么勇敢。”
这话中深意靳孟乔自然明白,他和林韫之之间是有婚前协议的,这是他主动提出的,让林家宽心,也让他自己少些负罪感,“爸爸,我会努力对她好的!”
“韫之懦弱,不是个事业上的好帮手,你多担旦。”
“我爸爸是行伍出身,思想保守,历来主张男主外女主内。”
“这也是我的观点,不过,林氏——”
“爸爸若是有意培养韫之,我愿意帮忙。”
“不——”,林籍瑜自不会这么想,“林氏还是要靠你的!”
“爸爸,林氏的业务稳定,职业经理人也是不错的选择,我和大哥在美国的公司,也都是这样处理,当然,需要我的时候,我自会义不容辞。”
靳孟乔的不卑不亢自然是林籍瑜乐见的,他是个商人,喜欢一码归一码,可林韫之有些担心,爸爸的分厘算计让她和靳孟乔似乎是买卖关系,太冷了。
靳孟乔的联姻效应,算是给靳家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加上樊少阳带回来的一些资金,大家都松了口气。
樊少阳一回来,便嚷嚷要大家出去放松放松,顾倾然没有看到许清扬,很奇怪。
“清扬呢?”
“忙着呢!”
“你们两个搞什么?”
“我们这叫高度开放,清扬独立,哪跟你似的!”
顾倾然被嫌弃,对易南城撅嘴,“他嫌弃我,我也要独立!”
易南城瞥了樊少阳一眼,“以后公司应酬,反正你独立,负责陪酒!”
樊少阳一头一脸的黑线!他这是不作不死,一犯再犯,对着顾倾然呲牙咧嘴,换来一个大白眼。
“然然,要不要约了西谷,我们一起再出去逛逛?”
顾倾然摇摇头,一时半会她没兴致再去,易南城见状,“那些手链都喜欢?”
“你怎么知道?”
“易太太收拾人,我怎么好不知道?”
“哼!”
说话间,樊少阳电话响了,一接,脸色突然垮了,看向易南城,欲言又止。
“哥!”
“怎么了?”
“哥!贺进殉职了!”
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知道贺进的不知道贺进的,纷纷看向易南城,他的脸色难得一现苍白,许久才开口,“属实吗?”
“怕是错不了,老爷子说飞机都成碎片了,尸骨都——”
樊老爷子的消息不会有错,易南城一时竟不忍心听下去,“现在情况如何?”
“三天后,部队会把表彰送回老家安葬!贺进家情况你知道,给点抚恤也就那么回事!哥,我们要不要——”
吸了口气,易南城感觉自己有些乱,需要安静一下,他真没法理智地思考该给些什么,“东延,去准备准备,明天回国。跟部队联系一下,我们一起去!”
“好!”
“都回去休息吧,想去的自己跟东延说。”
人都走了,易南城独自站在书房,心里的感觉很难说,与贺进只有三年战友,却是同过生死,哪怕一年见一次,他们也没淡了这情分,他视这种感情为生死兄弟。这个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他真没法面对贺进不在的事实。
贺进家里很穷,在东北最偏远的山区,家里还有个智障的弟弟,平时收入都寄回去养家。贺进是真的醉心军营,那时候他们趴在草地几天几夜,也论过生死,贺进就说,这辈子估计只有死了才会脱下军装,谁知一语中的!这个乌鸦嘴!易南城心里迷信地埋冤,你怎么就敢一走了之?
突然特别想抽烟,可戒烟多年,易南城摸了半天,找到一包还是那包离开部队时,贺进给的。贺进说他穷,给不了别的,留一包烟,看看,留个念想!他也就真的留着,带回了家。
迟疑了一下慢慢拆开,几根烟,感觉一齐点了也不足以表达这郁结。
易南城点了起来,这烟真是呛人,抽了几口,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想熄灭,似乎闻着这浓郁刺鼻的味道,就好像看到了那个东北大汉,在跟他抬杠。
顾倾然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易南城方才一言不发上了楼,她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的他,心里一疼,这就是易家男人的通病,躲起来独自扛事。
想到这一点,顾倾然一咬牙推开书房的门,屋里的烟味道扑面而来,她呛得咳嗽起来,感觉这是易南城第二次在自己面前抽烟,上一次还是自己要去战区,顾倾然看得越发心酸,易南城就是这样喜欢躲起来伤心,从不会把这些难过的事情与自己说。
易南城听到了咳嗽,忙不迭掐了烟,打开窗,“然然,这里味道大,去外面等我!”
顾倾然偏不理,她最讨厌他把不好的事情都放在自己心里,于是不顾他的阻止,直接跑进去抱紧他。
易南城无可奈何被她定在原地,哭笑不得,“然然,这味道太大了,有话出去说,好不好?”
“不要,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我们一起出去!”
“你难过,我便也难过。你被呛,我便也要被呛!这才公平!”
易南城真是没力气难过了,“然然,前面的好说,后一句——”
顾倾然小脑袋一抬,瞪着眼睛霸道的说,“易先生,我要明确一下易太太的权益!”
“说来听听!”
“易先生,你有个大问题,你知不知道?”
“什么?”
“遇到问题从不和易太太交流!”
易南城抿着嘴忍不住弯了弯,他一个男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怎么好带回家,难不成跟女人一样,还哭哭啼啼到处倒苦水?他们家家传就是护老婆,他不能例外吧。
“然然,我是男人——”
“你若把事情藏在心里,以后,我也要——”
顾倾然每每露出这样带着威胁又狡黠的目光,易南城都心里打鼓,从不会是好事,比如现在,言下之意很明显,若是他不改,她也会故意瞒着他,“然然,我不同意!不许把事情藏着心里不告诉我!”
“那你改不改?”
易南城看着顾倾然的眼睛,老老实实顿顿头。她若真的要躲起来伤心,上次独自离开的事情便会再次重演,他万万不能答应!
“比如现在,你明明不开心,却不跟我说,这样,我安慰你的本领永远不会有长进,你是在耽误我的前途!”
易南城叹了口气,顾倾然是个少见的逻辑思维十分强的女人,他一手培养的辩手,他无力反驳,“然然,我只是不习惯诉苦!”
“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
易南城再次点头,“好!”
顾倾然满意地笑笑,拉起他的大手,“跟我来!”
院子里的小桌上,摆着一瓶白酒,两个大碗,和一碟花生,像是每年去军区他们吃的样子,易南城吃惊地看向顾倾然,“我找不到那样的搪瓷杯,花生也炒焦了!”
顾倾然越说越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易南城一直无法发泄的悲伤却突然有了缺口,一时间,视线模糊起来,他伸手抱紧她,一动不动,任凭泪滑到顾倾然的脖子里。她这样有心,把点点滴滴属于我的东西都放在心上,就是那个我能够可以放心交付情绪的人,是爱!
“然然说的对,悲伤的时候,可以哭泣!”
“南城,我陪你去看看贺首长的家,虽然他不在了,可是,我们还是可以把遗憾减到最少。他总有心愿没有完成,总有牵挂还在人世,对不对?”
“对!”
顾倾然抬起小脸,清晰的两道泪痕,多愁善感的小模样,“我还可以练酒量!以后,我陪你喝!”
“呵呵!”,易南城忍不住笑了起来,擦了擦她的小脸,“然然,贺进走了,我有遗憾,却不会有缺憾,因为还有你!”
靳孟乔一回家便开始抽烟,整整三个小时,林韫之都感觉他要把房子点着了,他还是没开口说一句。不仅自己抽,还点着烟空烧着,她看得出来,这是他缅怀那个贺进的方式。
林韫之不认识贺进,可是看样子,对他们三个很重要,所以,这也是她必须要知道的,所以她鼓起勇气,端着一杯水,坐到靳孟乔身边。
“孟乔,能跟我说说贺首长吗?”
靳孟乔都忘了身边还有个她呢,愣了愣,却真的很想说话,憋在心里一股劲,真的需要一个出口,“我们三个都去部队待过,三年时间,贺进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过,他救过我们的命,大哥也救过他!”
林韫之眨眨眼,虽然她不明白这段经历,却体会出这只字片语,是多深的感情,“我陪你去一起去,好不好?安慰家属这样的事,还是女人比较在行。”
靳孟乔吸了几口烟,哑着嗓子,“那边条件不好!”
“我不怕!”
靳孟乔不语。
“我去了,和然然可以做个伴!”
“大哥不会带然然去,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个罪!”
“我——”,林韫之坚决的说,“我可以,我不怕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