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好久没这么安静坐在一起了,面对面看着易南城一遍遍在手机上发着消息,不用猜也知道他在干嘛,樊少阳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哥,突然觉得挺没脸的!”
易南城白了他一眼不语。
“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洒脱的,不想还不如个丫头!这名利富贵,说不要就不要,她真是好大胆!”
“叶安怡旅行结婚了,工作室很忙,孟乔,给工作室再找些活,让莫琪催她回来!”
“好的!不过,这丫头轴——”
“算了,别逼她了!”
“哥,然然舍不得你,走不远!”
“幸亏不远,她若真没了消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所以要说了解你,还是她,换个人,这一跺脚消失,你能耐再大,也能十天半月找不着吧!”,樊少阳拍拍脑门,“这个丫头——太让人心疼了,她这是——”
易南城叹了口气,是心疼,不敢留着又不敢走远,最合适的距离,让我为所欲为,然然,我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伤害到你?
“哥,都安排好了,她到了港城,会很安全!”
易南城点头,却无法放松,安全竟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然然,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能了?现在的你,在云层之上,怎么想着我呢?是不是真的开始狠心忘记我了?
“这是第一次,我们分开,没有道别!被留下的滋味真的不好!”
那一次,我们吵架,我离开,她哭着控诉我,还在心里耿耿于怀,以后也要学开车,这样生气了开着车就走。然然,这一回,你可是坐着飞机就走了,而我,被绑缚在这里!
“简丹是个冷静的人,然然和她在一起,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大哥,她——”
“冷静!”,摊开那张便条,易南城笑的勉强,“她很冷静,可我不要!”
门铃声响,来的竟是易东岭,事发至今,易南城还是第一次单独见他。易东岭明明才长他一岁,却半数头发花白了!这憔悴的样子,真的跟景韵离世时没什么两样。
“大哥!”
“去喝一杯?”
易南城点点头,现在他的心很乱很乱,顾倾然的离开,似乎在心口开了个口子,寒风直灌,彻骨的冷,他也很想喝一杯。
两个男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昏黄的灯下,两人不知怎的,披着一身孤独!
“这几天,一直想找你,却没合适的机会。你怎么样?二叔他——”
“直到现在,我才有些接受,他不在了!”
“你们感情很好,二叔和我爸不一样,他——更温暖!”
易南城笑笑,温暖这个词,很贴切!可惜,他最让我感觉到温暖的时候,是他不在了,感觉到了冷。原来,身后没有靠山是这样的滋味。原来,我比想象中依赖他,这就是爸爸的感觉吧!
“大哥最近如何?”
有好久没跟易东岭喝酒了,上次,还是景韵离开!不过此时,他们倒都是形只影单!他们兄弟感情一直不错,易南城不会因为眼下的局面就疏远易东岭。这些易东岭也心中有数,若说亲厚,易南城对他而言,一直远胜父母,在他最脆弱、最为难的时候,他首先想要求助的,也永远是易南城。说起来,因为景韵的事,他欠易南城的很多,手里那个鼻烟壶,还是顾倾然送给他的,想起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心里满满的羡慕。
“我还能如何?她已经不在了,酸甜苦辣,寒来暑往,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没有区别,易南城在心里对自己说,知道她走的一刻,连呼吸都陌生了,一想到她这样成全我,我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庸俗男人,这样便可以不顾一切,追随她而去。
“大哥,现在的我,真的体会到了一点,你当时的心情。我错了,我没有做到好好保护她,我也比不上我爸爸,让她吹了风淋了雨,还远走天涯!”
易东岭用力抓了抓易南城的肩膀,这肩膀也比自己宽厚,确实是挑起易氏最好的选择,“南城,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不知道,在兄弟姐妹里,你得天独厚得让人眼红。”
“嗯?”,易南城挑眉,“我可记得,从小被收拾的最多的就是我,爷爷见着我,哪回不是吹胡子瞪眼,拿着拐杖追着打。你们都好吃好喝的,我跪在书房抄家法,背弟子规,饿的满眼金星!”
那些往事想来,两人都笑了,易南城从小淘气,做出的那些事,说说都没人信,那时候爷爷就说,以后看你也生只猴子来收拾你!谁知,猴子还没生呢,就有了个丫头,收拾的挺好。
“可每回,爷爷都让人偷偷送吃的给你,哪回舍得让你挨饿了?爷爷在乎你,大家都知道!你呀,就是生出来压着老爷子的,他这辈子,哪里输过。”
说起爷爷,易南城心里百感交集,猛的灌了好几口酒,辣得心里火一样烧,他们之间的回忆,真的是充斥着火药味,“家里可只有我,被丢去部队!”
易东岭笑笑,爷爷当时多怕他锋芒毕露,收敛不住,多少次说起,十五六岁的易南城就显出了霸主的气质,给他一个分公司也能风生水起,可是,过早财富权势加身不是好事,这才执意送他去部队。那时候爸爸不服气,也要我去的,爷爷只看了我一眼,就被我闪躲的眼神逼得叹了气,直言,自己的孩子,何必相互为难。
“那是爷爷觉得,你最合适做继承人!他爱易氏胜过一切,也为此付出了一生!薄情、寡义、冷血,直到你出现,他倒是有了烟火味了!你让爷爷会发脾气了,跟个寻常老头一样发脾气。”
“那是被我气的?”
“说不定他是觉得,你像他!”
“我才不要像他!”
易南城别扭地拒绝,不要像他这么不招女人喜欢!他好着呢,才不薄情!
“爷爷跟我说,东岭,爷爷能给你的都给你了,这股份够养活你了,南城才是易氏的王!至于你爸爸,他——会明白的。”
闻言,易南城手一顿,爷爷去世前,单独叫了易东岭进屋,不想,谈话的内容是这个,百感交集,有些觉得对不住易东岭,“哥——”
易东岭笑着摆摆手,倘若介意,他便不会说,这话易家祠问了多次,他都没说,“不管你信不信,你有的这些,我都不羡慕!什么财富权势。给我也是累赘。我最羡慕的,是你还有她!”
易南城入口的酒涩了,甚至发了苦,不想世上最懂自己的,竟是易东岭,可是羡慕什么呢?她走了!“可她却走了!”
“昨天,曲锦跟我爸打球,明确拒绝了我爸的合作要求!”
易南城点点头,“他把股份交给了我!”
“我爸问他,自己哪里不如你,你猜,曲锦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输给了爱情!”
易南城的手顿住,谈判技巧他教过顾倾然,数字、事实、逻辑,却没教过她谈爱情。顾倾然到底怎么和曲锦谈的,他甚至问过妈妈,可容因若也不知详情。顾倾然的强项不是谈判,说服曲锦这样的老狐狸,他都没有把握,她怎么办到的?输给爱情?又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也不知道!”
易南城点点头,越发苦涩地说,“她长大了,学会了偷偷的哭,学会了体谅我,更学会了如何让我更心疼!”
“这就是我最羡慕的地方!”,易东岭笑了笑,不由得想起那个不在人世的女人,心碎至极,女人在爱情里的坚韧,总超过男人,可惜景韵不够强壮,“曲锦说,有个女孩跟他说,他若选我,君临天下、披荆斩棘我都伴他,他若选她,我便翩然离去,相忘江湖。人生活了数十年,却不及一个女子胸襟开阔,他服了。他愿意相信,能被这样的女孩喜欢,该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才是!”
他若选我,君临天下、披荆斩棘我都伴他,他若选她,我便翩然离去,相忘江湖!
相忘于江湖!
便找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狠狠将你忘记!
易南城的脑子里一遍遍响着这些话,他不知道顾倾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大概是想永远不再回来,他的女孩,连手指破了也会哭,昨天,她却忍着剧痛始终对自己笑,然然,你怎么可以这样让我心疼。
这一刻,易南城的眼底,一片潮湿,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离世,他哭过,因为至亲不在,现在,他再次想哭,因为挚爱如此好。
易东岭掏出一页纸,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股份,爷爷为了防备我爸爸,他并没有多少股份,我名下的百分之十,已经签署了转让协议,都给你!”
易南城不可思议地看向易东岭,他的大哥性子懦弱,从不会迕逆父亲,哪怕但是为了景韵,他都不敢与父亲决裂,可如今这件大事,真的足够他们父子反目成仇了!
“大哥!”
易东岭举起酒杯,撞了撞易南城的杯子,“敬她!你的女孩!也祝福你们,为了你们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