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经过几顿大酒,乔九舒才大致弄清楚了石家商队在大漠这条路里有多威风,石修的父亲就凭借几匹骆驼在吃人的沙漠里玩命玩出了个名声。
直到九月底天气正儿八经的凉下来,一队人这才顶着被风吹到皱巴的皮肤走到沙漠最深处那个被称为“外域”的城门口。
刺目的太阳底下,石修牵着骆驼情绪有些低落,但还是笑嘻嘻的好像没有烦恼:“傍晚拿到货我们就要返程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小九见面……有些舍不得呢,嘿嘿。”
说实话,乔九舒挺喜欢这样阳光的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该与石修太过接近,以免时间久了满身的死气牵连人家。
“会有机会的,如果一年之内石大哥娶了新娘子,喜帖送进云家我一定去讨杯酒!”
那三个临时加进来的人已经往城内离开,石修的父亲挂着苦笑拍拍儿子肩膀:“别看了,你这个傻小子!”
且先不说这漂亮到有些过分的姑娘跟她那位师兄关系究竟如何,光身世这条,他们石家就算修了几辈子福气怕是也高攀不上。
云家那是什么地位?上上下下几千年,从盛元还未建立起来就能在零零散散成天打仗的小国之外孑然独立的庞大势力,哪怕一个小小分支的小辈,那也都是天之骄子。
而且他活了几十年,从小到大泡在商人和世外高人堆里帮那些势力运货,什么人没见过?
这位云家姑娘的师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在这埋了几层尸骨的大漠里曾经一消失就是三五天,回来连衣袍边角都不沾丁点儿尘土气,能教出这样徒弟的人怎么会无名无分?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高过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力所能及之上。
林鬼不久之前收到了主子的传信,正带着青萝收拾妥当了东西等在曹家门口,果然没过多久,远远就看到公主跟主子走了过来,只是他们身后怎么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呢?
“小……谢楼主?”
虽然到嘴边而的“小殿下”三个字在谢裔那双阴翳眼睛的注视下憋了回去,但乔九舒也不傻,还是能看出这个之前跟哑巴一样的冷酷林鬼这时候的情绪变化,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张开手臂接住兴奋到叫喊着直接扑过来的青萝。
“看到我这么高兴啊?”
有一个多月没见,乔九舒觉得青萝好像比之前长高了那么一点点,楞了一下后随即想到她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一时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跟在她身边的人都这么多灾多难呢?水意就罢了,她毕竟是太后的人,可是自己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姑娘跑这一趟?也不知道她一路上受到的惊吓一双手还能不能数过来。
青萝才不想这么多,拽着自家点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老半天,看到确实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殿……主子你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开了好不好,临走前水意姐姐还特意嘱咐我照顾好你呢!”
乔九舒这“渣男”最大的毛病熟悉的人都知道,就是对女孩子狠不下心。
更别说被这么一个水嫩嫩的小姑娘拽着衣袖下摆软软撒娇,毫不夸张地说,这对她来说绝对是痛并快乐着的人生难题。
四周突然就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宓闲满脸可见的无奈,谢裔在后面不知所以。
最后某人还是没忍住自己泛滥的怜香惜玉之心,一脸温柔到不可思议的笑揉揉面前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在其他人“一定是刚从睁眼方式不对”的目光注视下,还特意放低声音:“好,以后不会了。”
林鬼身为主子忠诚的属下,只能接下了打破压抑气氛的重任,看似高冷实则紧张到半死向前走了一步:“主子,您的令牌。”
谢裔看到宓闲漫不经心接过的青铜令牌眼睛就隐晦的直了:“你要回北邺山?”
乔九舒还有点疑惑谢裔怎么会知道,宓闲就拉过了她手腕往外域城门的方向走了几步:“不是我,我们。”
“宓闲,你不要太过分了。”
谢裔这家伙常年看似深情实则不正经的脾气乔九舒清楚得很,难得见到他这么认真,还是跟自己去北邺山有关,当下心头疑惑更甚,可是被宓闲拉着手腕挣脱不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谢裔。
曹家简陋的大门外,他紧攥着身后的拳头,牙咬得狠,片刻后终究是露出了乔九舒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见过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既然你非要把她带上死路,那咱们就走着瞧——”
可能是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乔九舒只觉得从脚底一阵阴冷直窜头顶,上次看到谢裔这么笑还是很小的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大草原上,他笑着死死盯着一群狼。
三五十匹饿狼,除了几个老弱病残被年幼的乔九舒手中短刀割断喉咙,剩下的全部死在他手里。
可是乔九舒知道,如果她真的想脱离开谢裔的周围,一定不能走回头路!
一步、两步、三步……她再也没有回头了。
走了很久,估摸着谢裔看不到,乔九舒终于停下脚步用力掰开了宓闲拉着自己的手,两人面对面站着,间隔不过一步之遥,林鬼自觉拽了青萝躲远。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乔九舒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感觉自己像个没有眼睛的傻子供人娱乐一样,恶心透了。
“殿下。”宓闲开口:“我绝无恶意。”
“我不想知道,告诉我,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着乔九舒现在跟很多年前初见他时一般无二的满身冷戾疏离,宓闲只能压抑自己试图再亲近毫厘的念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相信我一次,我有求于你,但绝不会困扰你。”
其实乔九舒一直都知道宓闲对自己不会存有恶意,但是谢裔刚才那句话真的让她很不安,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恐慌一瞬间被那个笑撕开裂缝,挣扎扭曲着试图占领她所有的意识。
而且宓闲的恶意,她根本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