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九舒几乎是强制性从温先生怀里抢来了他护着的小婴儿,抱在手上软趴趴冰凉凉的,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
宓闲也不解释,只按着那个差点就能挣脱束缚的男人,止住他所有动作和声音。
女婴心跳与呼吸已经全部消失,但乔九舒翻开她的眼皮,还能看到瞳孔并未全部收缩,当下就出了口气。
这会儿整理好情绪对脸色逐渐失去希望面露灰败的温先生说:“我试试看能不能让她醒来,你别捣乱!”
说完就示意宓闲解开他的禁制,自己将孩子身上乱七八糟的束缚都脱掉,只留一身单薄的小衣裳。
因为星儿还太小,神智尚都没有长开,所以这条连接两人意识的线她找得异常认真,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子外面吵嚷声越来越急躁。直到太阳还剩最后一道金光就彻底要被西方群山遮挡,乔九舒终于睁开眼睛:
“好了!”
怀里的星儿动了动小手,突然睁开眼睛发出甜甜软软的声音:
“啊——呜哇——哒!”
最后竟然还打了个清亮的响舌?
温先生在这大悲大喜里几乎要昏厥过去:“星儿!”
小女婴看到父亲后一下子笑开:
“咯咯咯……啊哇!”
把孩子交给她父亲,乔九舒自己悄悄退出了房间。
宓闲跟到院里,就看见向来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就着昏暗了大半的傍晚夜色蹲在棵老槐树底下,一身男袍丝毫不顾及形象玩着两根杂草。
“也挺好的。”
她不回头,可宓闲知道她在对自己说话,走到“小师弟”身边替她遮住吹来的冷风,语调轻缓又沉重的很:“殿下很好。”
宓闲大概不知道,就在那个男人对她吼出声的一瞬间,乔九舒有多想直接把那小孩扔到外面人堆里去!
她其实挺嫉妒的,到现在亲手将人救回来了也还在嫉妒。
到如今,乔九舒还会梦到乔泱面目狰狞伸手要把她推进暗牢的模样,母亲在里面等着快要死了,为了发妻,丞相大人什么都敢牺牲。
想到乔泱的一瞬间,乔九舒心里那股邪火只差一点点就能把那点不甚低廉的底线烧个对穿。
什么道德什么人性去死好了!
她凭什么还要心存怜悯?
这偌大人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她最绝望深陷地狱的时候施以援手,为什么还要她这个离死不远的家伙心存善怜之心?
大概是刚才怀里那一点点轻飘飘的软乎感太舒服吗?
“我一点儿也不想当个好人!”
愤恨倔强的语气就像个得不到心仪衣裙而赌气的小女孩,宓闲低笑着在乔九舒身前单膝跪下与她平视,看着姑娘低着脑袋像个缩成一团的小松鼠,心下一软:“殿下在困扰着什么?”
是困扰吗?
可能是的吧,毕竟没心没肺活了二十年,突然这样同情心泛滥的确蛮纠结的。
但是……心思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人有点恼羞成怒!
她拔掉一直揪着的杂草,连带泥土往宓闲身上一砸:“关你屁事!”
宓闲也不气,依旧笑得温和弹开肩上泥点,还带着零星土渍的大手揉上乔九舒随手扎了个发束的头顶,摸到那根红色绣着黑线的发带,动作有些隐晦的停留片刻:“殿下一直很好,他们欠你的终究会分毫不差被补回来。”
“哐啷!”
屋里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巨大声响,惊的乔九舒瞬间收回了所有逐渐滋生的念头,猛站起身:“我去看看!”
屋里,桌上乱七八糟的杯碗茶壶全掉在地上碎开,温先生双手朝着门口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爬满血丝,看到乔九舒出现后拼了全力从喉咙挤出三个字就彻底倒下:
“带……她走!”
星儿趴在床榻上看着爹爹,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懵懂长着嘴巴“啊哇啊哇”叫。
宓闲想蹲下身探温先生脉搏的动作被乔九舒打断:“不必了。”
“嗯?”
走到床边抱起星儿,乔九舒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将她眼睛遮住:“心脉断裂,没救了。”
说起来,应该就是方才情急下冲开被封住的穴位时太过用力,首先崩坏了心腑,再加上多日躁郁虚脱,终于没熬过去。
“是我的错。”
乔九舒口中这么说,但动作却没什么悔意,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自腰封取出个油纸药包,搓开口将暗黄粉末撒在温先生尚还温热的身体上,只一会儿功夫,那么大一个人就滋着污浊腥气连肉带骨完完全全消失不见。
走出屋子来到院门里侧,听着外面啰啰嗦嗦的抱怨和愤恨以及数不清的后怕,乔九舒不遮那孩子眼睛,也不再拘着本事,一抬手带起肉眼看不清的风墙,厚重大门就“噼啪”应声碎出裂纹,然后瞬间崩塌。
门里门外的人或冷漠或惊惧,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都只是定定看着对方,门外那些村夫长了嘴巴瞪大眼睛,手里还有火把和各种农具,半天说不出话。
还是乔九舒先开口:“各位有何指教?”
森冷的青年声音穿透众人耳膜带起一层层鸡皮疙瘩,乔九舒自觉已经起到了警告作用,可这些愚民似乎并不知道第六该应该重视,对灾星的恐惧硬是压下面前这个青年所带来的森然寒意。
“你是何人!快把那东西交出来!”
“温先生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快把灾星交出来烧了!”
……
她对这些蠢之又蠢的人已经足够容忍,却还是没憋住心里那句直白到根本不像一国贵女能说出来的真心话:
“……傻逼。”
星儿看着那些人笑,一点也不知道就是这些人千方百计想让她不得好死,伸出肉乎乎小胳膊试图抓住在黑夜里跳跃着的火苗:“啊——”
那些三四十岁的大人竟然被这么个小动作吓到下意识躲闪,逗的乔九舒都笑出了声:“谁想要她?就从我手里抢吧!”
漫不经心一句话惹得众人憋紫了脖子,为首那个拿镰刀的男人恶狠狠挥一下自己的“武器”壮胆:“你脑子有病吗?这东西是灾星!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