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顾染上奏,赵琰的命案最终以心疾发作、抱病而亡结案了。
“先前说是被害身亡,今日又说是突发心疾,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宣问道。
顾染面有难色,答道:“先前臣以为赵将军正值壮年,又有功夫在身,虽然仵作说是突发心疾,但臣总觉得还是该慎重一些。这两日又遣了两名仵作查看,两人均说赵将军身上没有外伤,内腑也为受损害,的确是心疾发作意外而亡,臣这才敢来想陛下禀报,并以此结案。”
刘宣点头道:“按理说赵将军身强力壮的,突然身亡的确让人生疑,可朕也听说赵将军好酒,也许是表面精干,内里早就掏空了。”
顾染应和道:“诚如陛下所言,极有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结案吧。”
“是,陛下。”
这时韩渊洵上前两步道:“陛下,马上就是中秋,怀安王世子刘景珂来京都已经七八日了,再不起程恐怕会错过阖家团圆之日。”
刘宣道:“朕都忘了,本来还想见见他,韩卿说得有理,那朕一会儿就给他去道口谕。”接着又对群臣说道:“众卿可还有事?”
御史大夫冯瑾然上前两步道:“陛下,臣听闻怀安王世子与赵将军的命案有干系,如今顾大人虽查明了命案真相,但世子与赵将军起争执之处实在不同寻常,臣以为该让世子说个清楚明白。”
又说到景阳大街去了,殿上众人听后各有各的心思,但都不说话,刘宣看了眼韩渊洵,示意他说两句别光看着。
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去那是非之地惹人生疑,难道还要我给他开脱?我又不是他爹,韩渊洵不愿意,这事就该照冯瑾然说的,让刘景珂自己来说。最好真有点什么事,趁机就把怀安王一家给灭了,去一块心病。
刘宣见韩渊洵不但不说话还闭上眼睛假寐,暗暗翻了个白眼,可又不能不开口,便敷衍道:“这事朕也听说了,冯卿说的有理,明日朕就把他宣进宫来问个明白。”
冯瑾然道:“陛下英明。”说完拱手一辑,退回文臣队列中去了。
冯家的人怎么突然盯上怀安王了?还是冯瑾然没事找事乱说?韩渊洵睁开眼睛,在内侍“退朝”的唱和声中跟群臣一起行礼,退出了乾元殿。
“大人。”顾染走到韩渊洵身边恭敬一礼,轻声道:“方才大人说起怀安王世子,怕是有心人会以为大人要赶世子回晋州。”
韩渊洵不以为意,“他是什么身份自己最清楚,难道还要在京都住上一辈子?非要熬到陛下下旨才肯走,脸皮也是够厚的。”
顾染一直担心冯瑾然刚才说的,怕真让刘宣问出什么来,到时肯定会连累明若汐,便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召刘景珂入宫,若真问出点什么来,他就真不用走了。”
“陛下能问出什么来,刘景珂若真跟那件事有关怕在是你大理寺的刑房待上一个月也不会说,更何况本相先前也说了,那事跟刘景珂无关,不管他去景阳大街干什么,总之不是为了那件事。”
韩渊洵这么如此笃定?顾染十分不解,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刘景珂怀安王府就没事了。
“韩大人怎么如此笃定世子与暴乱无关?”安靖恭走到两人身后问道。
顾染急忙行礼,“安将军”。抬头见韩渊洵脸色如墨,又不禁好奇这两人面上从来都是一派和睦,怎么突然就不给好脸色了?
安靖恭冲顾染略略点头,见韩渊洵脸色不好看,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这人可别以为他是故意找茬。这么想着,语气也缓和不少,“韩大人向来料事如神,既然说世子跟暴乱无关,那肯定就无关,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想问一问。”
韩渊洵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的朝臣,从乾元殿出来后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话,一见安靖恭走到他身旁就都竖起耳朵了,眼神也是不是往他们这里飘。
商谈国事时都没见这般上心,韩渊洵恼怒,这群蠢货,也不好好想想,他和安靖恭若真斗起来,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安将军谬赞,这事说起来与本相的一位老相识有关,本相已向陛下禀报过。只是这事设计诸多机密,恕本相不能多言,安将军若想知道自可去问陛下。”韩渊洵淡淡说道,之后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顾染也向安靖恭微微拱手,跟着走了。
也不知他这气什么时候能消,安靖恭无奈。
半个月前秦川刺伤李长亭被关进大理寺监牢,后来又得知是李长亭故意陷害,安靖恭便笃定韩渊洵回借题发挥,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安靖恭向刘宣求情将秦川带回京畿大营关押,其实是故意漏一个破绽,只要韩渊洵借此打压他,他就有后招伺候,可依然风平浪静。
于是在一个有星无月的晚上,安靖恭做在将军府花园里饮酒时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要和韩渊洵化干戈为玉帛。当年凭栏而望的少年该是他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斗了十几年,够久了。
“将军,你没事吧?”
安靖恭闻言望去,是左金吾卫上将军牧流风。
“牧将军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安靖恭答非所问。
牧流风轻笑道:“将军言重了,不过是写流言蜚语,上不了我一分一毫。陛下都不曾降罪,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
安靖恭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并肩而行,“旁人说的你不在乎就对了,但自己心里那道坎该迈过去还是得迈过去。我听说你悄悄给那些百姓的家人送过银子,还连着七八日喝得酩酊大醉,就因为有小童朝你扔石头说要为父报仇。”
牧流风没想到安靖恭会说这些,脚步一顿才又跟上,垂眸道:“将军教训的是,末将前几日的确荒唐。”
“当年前代怀安王谋反,我奉命平叛,被叛军围在淮南府西北的入云峰上,苦战三天三夜损失了几百个兄弟才得以脱身,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站世人皆知,且是安靖恭一生中唯一的污点。那时他已是龙武将军,经历了大小战役数十次,从无败绩,双方都是五千人马,就连叛军都以为自己输定了,可结果朝中人人称赞的常胜将军差点命丧入云峰。
“末将不知。”牧流风道,这一站就像是一个谜,人人都想知道答案,可没人敢问。
或许是许多年过去了,安靖恭说起此事时内心已无波澜,“当年我带了五千人马打算奇袭叛军驻地,行至入云峰下遇到了一队出来巡视的叛军,临头的竟是我初入行伍时处处护我的什长。他认出了我却要杀我,而我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对这队巡视的叛军动手,最后他们等来了援军,而我失去了几百个兄弟,那位什长也不知什么时候战死了。”
牧流风默默听着,他明白安靖恭要说什么,有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杀人是唯一的手段,杀人也是救人。“将军,末将……”
“不必说,你明白就好。”
出了宫门,韩渊洵的马车早已走了,安靖恭望着一尘不染的街道,转头对牧流风说道:“去我府上坐坐。”
牧流风也不假作客气,拱手道:“末将叨扰了。”
大将军府没什么假山、花池的风景,除了大门看起来略显奢侈,内里古朴沉静,竟似文臣的宅院。
安靖恭跟牧流风练了会儿武,闲聊一阵,又将人留至午时一起喝了顿酒才将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