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三个人,不五个人,不八个人……或许更多?”归已开始不确定,从坚定到疑惑过程不过五秒。
“到底几个人?”
“这……说不清。”
归已从出门开始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答应跟他出来。
晚上十点。
方远用钥匙打开归已家的门后借着月光敲响后者卧室的门,看到归已那张带着黑眼圈的脸时,后者还没来得及说你怎么来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方远怎么敲的是他卧室的门,方远就直接开门见山道,“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哦。”归已下意识的回答还没来得及去细想。
到了才发现,为什么要出来啊?!
“我说,大半夜的就是为了带我来看黑影?”而且还跑到深山里来,远就不说了而且还黑!
“最主要的是让你出来透透气,你看你眼圈黑的都可以去动物园里供人参观了。”
那也不能大半夜的啊!
从归已家出来已经十点十分打出租车到这里两个小时再从山脚爬到山顶又三个小时,到了都已经凌晨三点快二十了。
几个黑影以普通人的行走速度一闪一闪的往前行走不像是人更像是鬼魅。
黑影融化变成一棵棵大树远远看去与其他的大树别无二致。
“我说,你怎么找到的这种东西。”
“意外所见。”
“你的‘意外所见’让我很苦恼。”
“不过就是几个低等的胆小的剪影,值得你们这么小心翼翼。”陆悠然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捏着一支笔站在二人身后。
“有本事你上啊!”
“我没说话。”
“不是你还有谁?就你在我旁边。”
“是我。”陆悠然把脑袋插到两人中间笑眯眯的说道。然后在归已喊出来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嘘,小声点,别吓到他们。”
“可你吓到我们了。”
陆悠然直起腰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来这做什么?”
“做笔记啊。家里让我来写观察笔记。”说着,指了指那些黑影,“它们要走了,要不要去看看?”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他说话那么大声,谁听不见。”陆悠然指指归已。
“那些是什么?”
三个人从斜坡上去,远远的跟在那些黑影的后面。
“就是一些事物的影子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会分裂成独立的影子然后模仿它们看到的东西。我们都叫它们剪影,它们的寿命就一个晚上等到天亮就消失了它们出现的时间是月圆夜且出现的概率极低。这些剪影要特殊些它们已经连续两天在晚上蹦跶了。”
“袭击人吗!?”归已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不会,你们一过去它们就吓跑了。”
剪影在山里闪现,最后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融化成一坨像泥一样的东西然后慢慢变高最后变成了一座城堡,门、窗户都很真实,就像复制粘贴一样。
“你说,我们这里哪来的城堡让它们模仿。”
“八成是从书上看的。”陆悠然笑着说。
月光透过黑色的窗户能看到有人影站在窗户边上。
归已看到这一刻忍不住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但是他没关闪光灯。
明显的看到站在窗户旁的人影转了头,然后几乎是同一时刻人影做出惊讶的动作开始慌乱城堡融化成一颗颗小豆子四散着逃跑。
……
……
“……我不是故意的。”归已拿着手机将双手举过头顶。
陆悠然合上本子从口袋里取出罗盘,指针快速转动最后停在西北方向,“它们到那边集合了,我们看看去。刚好一个人无聊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你不是有人陪吗。”
陆悠然知道方远说的“有人”指的是孟舒,“哦,她哥不让她出来。”
三个人跟着指针指的方向行走最后停在了一处有灌木丛的地方,他们蹲下看着那群剪影它们围着黑色的篝火跳着。
篝火里时不时溅出黑色的火焰碎片落地变成剪影然后加入行列跳着,它们将手高举过头顶看上去在欢呼歌唱。下一幕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它们将一个剪影推出去,那个被推出去的剪影站在篝火前犹犹豫豫的,有两个剪影跑过去狠推了它一把使它跌入黑色的火焰里,火焰瞬间窜高仿佛有细小的“噼啪”声从火里传出,围着篝火的剪影们跳的更欢快了,那个可怜的剪影已经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那个剪影跌入火里的时候就像站在楼梯口身后有人叫你你刚回头就被那个喊你的人一把推下去了,剪影在火里挣扎就像从台阶上掉下去的时候你伸出手去希望有人拉你一把哪怕就算没有那双手至少也希望自己不要摔得太疼。可是,那个推你的人是你最信任、最要好的伙伴你们不分彼此。要是能看到表情那个剪影的脸上一定是绝望。
很快又有新的剪影诞生,篝火里溅出的火星落地站起变成新的更有活力的剪影。它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那些围绕着它围绕着篝火的剪影们,于是它也开心的加入行列开心的跳着。它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一个剪影刚刚失去了生命也不知道在不久的以后它也会被黑色的火焰吞吃殆尽被黑色的火舌无情的舔舐着融化再到消失。
归已躲在灌木丛后面焦急的揪着面前的灌木丛的枝丫,他的一切动作尽收陆悠然的眼底,陆悠然嘴角噙着笑看着小孩子气的归已没打算制止。
归已从脚边拿起一颗小石子扔了出去,石子滚落在地,吓的那群剪影快速逃离,但有一个剪影没有逃跑而是跑到篝火那里将篝火托起嘴巴张大一口将篝火吞了进去接着,逃跑。这个吃掉篝火的剪影没有被火焰吞噬。
“进化了啊……”陆悠然的嘴角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在透过树枝的月光的照射下带着一丝邪魅。
“快快!跟上!”归已跺着脚恨不得立刻就跟过去。
“你刚刚扔石头做什么?怕它们再推一个出去?”方远挑着眉也不等归已解释便再次开口道,“它们推出去的那个就算救下来了,等到天亮也就死了。”
“可这样它连天亮都没活过!”
“它死了,可却有更多的剪影诞生。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归已没再说话,他开始在脑中思考方远刚刚说的那番话。
“走吧。”陆悠然拿出罗盘跟着指针的方向朝山里的更深处走去。
穿过一线天,就到了剪影的所在地,它们依旧围着篝火跳着,它们不断的往外推同伴,火里不断的出来新的同伴。
四周开始出现鼓声,咚咚——咚咚——或大或小。
这声音和场景都让归已感到不舒服脊背发凉。一面降生一面死亡。
周围越热闹,越能感觉到死亡的降临,死神踏着鼓点一步一步走来,让你的心紧张到砰砰直跳又毫无觉察,死神爱那股紧张感这会使他兴奋的睡不着觉。我能看到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割取魂魄的镰刀止不住的颤抖他早已迫不及待,苍白的脸上挂着兴奋、诡谲的笑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
“我们……要不还是走吧……”归已哆嗦了一下,他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温热的胸膛里不安分的狂跳。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现在下山。”
方远闻言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将眉头舒展,“为什么。”
“因为……这山里还有其他别的什么。”陆悠然眨眨眼睛故作神秘。
其实这座山里除了剪影、大树和土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会很无聊。但是他们从遇见开始也没说过几句话。
有的时候哪怕没人说话,但是有一个人陪在身边静静的待着,那也不会寂寞。
“鼓声哪来的?”归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风吹的。”
“啊?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不然还是什么妖怪搞的鬼?”
“那我宁愿相信是风吹的。”
“有些时候,人们宁愿相信那些东西不存在也不愿承认。因为……”陆悠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视线投到了方远身上。
“因为,他们不愿意为了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分神。”方远淡淡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些剪影上。
“你几天没睡觉了?”
“啊……”归已犹豫着该不该说,毕竟要是说实话旁边那个一定会揍他,不说实话也会挨揍。果然,听到这句话方远转过头来看他。
“就……两天而已……”
“难怪我去的时候你还在睡觉。”方远没打算在陆悠然面前动手,等到天亮就不一定了。嗯,现在已经快四点五十一了。
说话之际,剪影们融成一团然后变成一个巨大的人,看样子应该有六七米高。
巨大的剪影迈着大步行走于山林之间,所过之处没有树木被折断也没有被踩扁,巨大的脚就那样穿过去了就像光线穿过玻璃般不留痕迹。
只是那些树木的影子都被带走了,它跨过山峰,山的影子也被带走了更别提那些小草石头什么的了。
陆悠然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左手化风为刃挥手间道道风刃朝剪影袭去。
没有想象中的穿过去打在岩石上打在地上,而是全数落在剪影身上。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两人一个震惊一个淡然。
“我们这是在看玄幻电视剧吗?!”
“他走远了。所以该算算账了。”方远站起身来活动着手指关节,然后抓住归已的一条胳膊给对方来了个过肩摔。
归已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背着地了,整个过程让人猝不及防。
“大哥!再也不熬夜了!”
方远没理他而是将视线放到了更远处,那个巨大的剪影迈着大步很快就走遍了整座山,整座山林顿时黯然失色。
“我们的影子还在。”方远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地上。
归已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向方远求援,“大哥!扶我一把!我怕不是骨头断了!”
“不会断,我摔得轻。”说着,弯腰去扶他。
“快离开!”
耳边传来陆悠然的声音。
这种时候跑吗?来不及吧……方远将视线落在此刻正龇牙咧嘴的归已身上。
“啊啊啊!背我吧!”归已可怜巴巴的看向方远。
“实在来不及就趴下!”陆悠然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一直挨打的剪影此刻收集满了力量,开始反击。
陆悠然在追剪影的时候沿路设下了法阵,他此时正站在山的正中央的位置,口中念决,身周环绕着用朱砂写了字的黄符,黄符外围有无数风刃快速流动,只要接近身上必留下一道口子。
黄符从头上飞出它们被风刃搅碎,变成粉末,被无名的风送到整座山的各个角落。
法阵启动,整座山上有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显现将所有事物笼罩在其中。
剪影吼叫着朝陆悠然扑了过去不顾他身周的风刃划破它的肌肤,亦不顾风刃将它的肉划开流出黑色的油一样的黏稠的血液。
它嘶叫着眼睛的地方流出黑色豆子般大的泪水与它的体型丝毫不符合。
泪水砸在地上汇成了三个跟它一般高的剪影,它们将陆悠然围困其中,它们伸出双手从高空往下落,八只手就像雷峰塔镇压白蛇一般压下,连护身的风刃都要抵挡不住压力。
陆悠然口中加快速度念决,八卦图大放华光,压抑着剪影的力量。它们嘶叫着、痛苦着,脸部扭曲着带着不甘。
它们怎么会甘心呢?明明只能活一个晚上啊!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它们愤恨着,身周燃起黑色的熊熊大火,想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将一切不公平全都烧掉!
辛辛苦苦的、存活下去的方法决不能付诸东流!
陆悠然加快念决,很快便有数个八卦阵从虚无出现盖在第一个八卦阵上。后面的八卦阵永远比前一个八卦阵小一圈,一层压一层丝毫没有空隙。
“嘭”的一声,八卦阵炸裂开来金色的光晕笼罩着整座山,发出震耳欲聋的“叮”的一声。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陆悠然脚下有一个纯黑色的纸片人,他将它捡起放到笔记本里,许多年之后,这个纸片人依旧躺在他的书里,这个书签他走哪带哪。
陆悠然擦掉嘴角的血迹,将坏掉的笔扔掉,跑去找归已和方远了。
“你俩没事吧?”
“啊!你说什么!”归已只能看见陆悠然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但完全听不到声音。
三人下山,时间刚好赶上第一趟公交车。
公交车司机看到陆悠然和方远搀扶着归已震惊的不行,他第一次看见在山里住一夜的人而且还搞的这么狼狈满身的尘土头上还粘连着几根杂草脸上脏的跟常年翻垃圾桶的流浪猫一样。
下了车,来不及吃饭三人直奔医院的耳科检查。
陆悠然给归已和方远各买了一副助听器,方便在这几个月的恢复时间里能听见声音。
分开时陆悠然看着归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问他,“你被谁打了?”
“哈哈,没谁没谁。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归已打着哈哈。
“那再见了。”陆悠然呼了口气,然后朝他们挥手道别。
方远点点头朝他挥挥手。
“我说,为什么不带我去看骨科!”归已看陆悠然走远后质问方远。
“等你耳朵都能听见声音,你的伤就好了。”
“能背我吗?”
“自己回。”
“等等!能送我回家吗!?”
人们依旧生活在城市时,享受着安逸,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座山差点寸草不生。
陆悠然从不在这里买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存在的不合理。他七拐八拐的转进一条小巷,小巷里到处跑着吱吱叫的灰色的老鼠,垃圾散落一地没人打理蟑螂在里面乱爬,有些腐肉里还生了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看的人头皮发麻。
陆悠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用朱砂写了字的黄符燃烧后,便消失在了巷子里。脏乱的地面上只留下几个零星的灰烬。
陶怡然和米一看到他们两个人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过就一个晚上没回一个鼻青脸肿外加耳朵听不见,另一个就只是耳朵听不见。
“你俩是去挖煤了吗?灰头土脸的。”
“是不是煤矿突然坍塌了你俩虽然逃过一劫没被埋在里面但是耳朵震聋了?!”米一兴奋着,眼睛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
……
“我需要休息。”说完归已就回房间了。
方远倒了杯水喝完就开门回家去了,身后的米一一直叽叽喳喳的询问当时的状况然后还大开脑洞胡乱猜想。
天边有彩虹高高挂在空中,这两天都没下过雨仿佛是老天给他们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