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位四十余岁,一袭灰布衣挂,脸容上皱纹折布纵横,沟纹深刻,粗犷中带着一般子霸气的汉子。他身旁站着五,六名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手持刀刃的农夫,神色紧张地盯着外来的陌生人。唐笑笑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汉子是麻石寨寨主崔长石。
唐笑笑暗想:“这人应是那种性情豪杰,绝不是卑鄙之徒。否则过来,他若斩断索道,我与蔡铎便魂飞九天了。”心念至此,他嘴角微扬,拱手笑道:“方才多谢崔寨主手下容情,放我俩过来…”
蔡铎惊疑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崔长石?”他还在想过索道时,被山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惊悚,此刻都还心有余悸。
“此地除了崔寨主,谁还会有这种英雄豪情的侠义风范。”唐笑笑有心结识崔长石,便夸夸而道。
崔长石命那些农夫将刀收起,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位小兄弟真会说话。不知道两位是何人,来找崔某有何事?”
“崔寨主,这位是寿宁新任县令王大人…”蔡铎指着唐笑笑介绍道。
崔长石闻言,笑容立止,面色條变。也不言语,即动身形,挥刀狂风般便向唐笑笑劈来,这一刀,习卷起地上的落叶,惊天动地……
蔡铎见状,便要迎上去,唐笑笑用力拉住了他,喝道:“别动…”
他面无惧色的站定身体,一动不动,等着崔长石劈下来…一阵刀风贴着面颊拂过,斩落了唐笑笑头前几缕扬起的发丝。他面不改色的笑道:“崔寨主,好刀法…”
“王大人,好胆色,好气魄…”说完,崔长石近前一拍唐笑笑肩膀,笑道:“你是个人物,崔某有幸了…走,寨中说话。”一扬手拉着唐笑笑,便朝寨中步去…
入得麻石寨,唐笑笑见山寨豪无杂乱,井然有序,一干人正持着各种武器在寨中操场上吆喝着训练。
还有二三十人,在操场另一侧,虎虎生威地练着拳,嘴上呼吼着,脚下踩踏出一个个的泥坑,煞是威猛。两人看得“啧啧”称奇,这崔长石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王大人与这位小兄弟,请坐。”在寨中的聚义厅内,崔长石腾身跃上,厅中的虎皮石椅,一脚踏在椅上,挺直腰身座定。
唐笑笑依言而坐,拱手笑道:“崔寨主,不要唤我做王大人。我与你同是江湖中人。我这个县令可是冒牌的。”他知道与崔长石结交,必要以心相交,遂合盘托出了假冒寿宁县令的前因后果。
听得崔长石大笑不止,“唐老弟,蔡老弟。有意思,你俩可真有侠义之心…老哥哥我佩服。来人上酒,我要与两位老弟痛饮一番。”唐笑笑闻听他改口称老弟,心中便知道今日所求之事有八九分能成。
“崔大哥,谬赞了…今日来求大哥点事情,说完再与大哥痛饮。”唐笑笑站起身来,拱手施礼。
“好,老弟…爽快,你有何事?”
唐笑笑一拉蔡铎,两人跪了下来,神情诚恳的道:“请大哥去救寿宁百姓…”
崔长石闻言,一跃而起,将他两人扶了起来,“此等事情,两位老弟何须行此大礼。我也是寿宁人,保护寿宁我自是义不容辞。”
唐笑笑方才见到操场内那些人训练有素,无论是队列还是技能都有一定的水准。便问道:“崔大哥,你可是行武出身?”
“不错,老弟真是好眼力呀…”
“大哥一身本事,因何事流落此地落草?”唐笑笑见他刀法凌厉,浑身透着一股子悍气。这股悍气是长年战场杀敌磨练出来的,料想崔长石在军中必有军职。
崔长石唤人上了酒菜,三人边喝边聊。他饮了口,长叹一声,“你们有所不知,我原是江浙巡抚朱执的部将,朱大人受诬入狱后,我一路遭朝廷严党一脉的追杀。与其在外流离躲藏,不如回寿宁老家。寿宁山高路远,料那些人也不会追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凄婉,又道:“五年前,我回到家里,已无家人。遇上了一村中恶少行凶,一怒之下,斩杀了此人,又得罪了官府,只好逃到这麻石寨揭竿聚义。”他举碗,敬了蔡铎与唐笑笑一碗。
蔡铎愤恨的怒道:“又是严嵩那狗贼,到处不干人事!”
崔长石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蔡兄弟也被严嵩迫害了?”
蔡铎叫道:“我在他父子眼里是反贼,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我倒不惧他父子俩,别让我再遇见严世藩。再遇到,我照样与上次一般痛揍他。”
唐笑笑酒兴上来,瞪了他一眼,怒叱:“你还说,到处惹祸。上次要不是你爹来救你,我只能给你们两个混蛋收尸了。”
崔长石不明原因,只听蔡铎说揍了严世藩。问道:“蔡兄弟,你真揍了那狗贼?”
唐笑笑遂将在杭州府发生的事情叙说与他听。听完,崔长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乐道:“来,两位好兄弟。老哥敬你们。这真是痛快…”大饮一口,搂着蔡铎,大笑起来。
蔡铎酒量不行,几碗下肚,已经晕晕乎乎。他喝得俊面晕红,宛如娇羞的姑娘。踉跄了几步,微醺着醉眼,道:“崔大哥,喝完这酒,你可得回寿宁城帮我大哥杀那些该死的倭贼。”
“那是当然,就算你们两兄弟不在,我也会为寿宁抗倭。”
唐笑笑还清醒,将蔡铎扶下座定。问道:“你与倭人激战过。他们的情况请大哥告之。”
“那些倭贼确实厉害,我大小和他们战了几次,死伤惨重呀。原来三百多号兄弟,如今只剩下这七十多人了。”崔长石一声叹息,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神情黯然。“这些倭贼三人一组,冲杀时列起阵势,凶悍无伦。我那些兄弟都是些没受过训练的农夫,自然不是对手了。如今这七十多人,我日夜操练,就是想能与倭贼一战。”
唐笑笑问道:“那群贼人在东山,大哥可曾去探过?知道他们首领与人数武器等敌情吗?”
“不瞒老弟,惭愧呀。我也是误打误撞遇上了倭人,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曾派人去过东山查探,都没有一人回来过。”
唐笑笑暗想:“你这般战法,连敌情都不明。如何不败。”
崔长石唤来几名熟悉东山的弟兄,道:“他们都是此地人,对那里情况熟悉。你问问他们。”
众人见大头领发话,其中一位叫王小顺的小子,说道:“东山倭贼的首领好像有三位,其中两个是倭人,还有一个是汉人。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他们大概有三百余人,据说是被俞大帅从沿海赶出来,流窜到寿宁的。”
唐笑笑道:“那里的路径你可熟悉?”
王小顺点头,好奇的望着他。
“大哥,我想带这小子去趟东山倭营打探敌情。”
“那不成,太危险了。何况你一人去涉险,叫大哥如何安心?”崔长石闻听他这么说,暗自心急。
唐笑笑笑道:“大哥放心,我不会去闯营。我会说些倭话,悄无声息乔装过去探探而已。”
“老弟,此言当真?你能说倭言?”崔长石觉得他不可思议,酒都醒了,惊奇地瞪大眼睛望着唐笑笑。
唐笑笑见他如此神情,随即端了碗酒,笑道:“小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来,先干为敬…”他喝完,放下酒碗,问王小顺:“兄弟,你能带我去趟东山吗?你怕不怕?”
王小顺似有些胆识,虎虎的道:“不怕。那些倭贼我也杀过,没什么好怕的。我带你去。.”
唐笑笑心中一喜,忙敬了他一碗酒,夸道:“好兄弟,有胆识…”
蔡铎趴在桌上醉了,起了微微的鼾声。唐笑笑望了他一眼,摇头道:“崔大哥,小蔡子先在你这里休息一夜。我与那位兄弟去趟东山。天亮即回。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崔长石佩服他的胆识与本事,神情缓和下来,说道:“恩,你放心去。千万小心,有什么事叫小顺子及时通知我。”
崔长石嘱咐王小顺,“你领唐兄弟走密道出寨,出口处的自有人接应。快去快回。发生事情及时回报于我,明白吗?”
王小顺是那种挺机灵的人,忙点头道:“大头领,放心吧。”
唐笑笑不再多言,拱手告辞。领着王小顺从密道出来,骑上快马,便朝龙吟山东山巨石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