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可以看不见,但是伤痛却永远存在,哪怕已经习惯了,麻木了,不觉得了,伤痛也是确实存在着的。
曾经她以为孤独就是自由。孤独的她独守着自己,不被任何事物束缚。最痛苦的事是失去珍爱的人和物,这些,她都没有,所以纵然神想要让她痛苦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的,神要惩罚她是因为她擅自产生了感情,背叛了他。而神真正的惩罚并不是着千年的孤独,而是要亲手毁掉她所珍爱的一切。知道这一切的她拒绝一切,独守自己,千年孤独。
她以为这就是自由。
可是,不对……
路西法站在云错身后,垂眼,用手捂住了云错流泪的眼。
他的指隙里流淌着她的眼泪。怀中的云错在轻轻颤抖。“呐,路西法。”
“嗯?”
“你说,蝴蝶……是为了爱才忍受疼痛的吗?”
“啊。”
“会后悔吗?”
“不会。”
云错从路西法怀中轻轻挣脱开来,“那,你做我的蝴蝶罢。”云错侧首浅笑,盈着泪光的眼如同阳光下的冰凌,脆弱而美丽。
“好。”他说。
大天使长路西斐尔叛离天界,舍弃“斐尔”之名,将曾经的禁地与地狱并作为自己的领域,称为——失落之地。追随路西法的天使们与路西法同被称为堕天使。
曾经的禁地在地狱中心地带,周围被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包围,失落之地中可与天界媲美的地带处在可以称是完全的防卫之中。
现在,沙利尔正坐在路西法的椅子上,尝着曾经禁地里独有的果子,下面光洁的水磨大理石地板上已经散了一地果核。守卫此地的堕天使面无表情地守在下面,听着一枚一枚果核被吐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响,看不出任何情绪。
“很悠闲啊,沙利尔。”一个略带质问之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声音的主人一袭长衫,从外面走来,月白色长袍随行走而嫳屑,路西法只是从外面走进来,就教人毫无疑问地肯定:这才是真正的主人。
面对这样的路西法,沙利尔却无一丝惧意,笑盈盈地将一颗果子扔起来,仰头接进嘴里。
“下界处理点事儿,顺便来看看你。”说完,沙利尔笑嘻嘻地抬头“噗”地一下将嘴里的果核吐向路西法。
果核在接近路西法的时候像碰到了墙壁一样陡然停住,掉在了地上。“好大胆子!”话是这么说,但是说这话的路西法脸上却是明显的佯怒。
“胆子再大也打不过你……”话未说完,笑嘻嘻的沙利尔突然收敛了玩笑之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要动!”沙利尔朝着路西法大声喝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路西法看到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的好友,还是按他说的话做了。
沙利尔大步走到路西法面前,蹙着眉头,神色严肃地盯着路西法胸前,缓缓伸出手去,挑开了他长袍胸口的扣子。路西法随着他的视线向自己胸前看去。
一只瓷蓝描金的蝴蝶在他的左边锁骨之下。
沙利尔难得伪装出来的严肃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变成了面对路西法时常有的笑容,只是此刻望着路西法锁骨下纹身的沙利尔忍不住流露出了好奇和戏谑。然而路西法却望着自己身上的纹身浅浅地笑了,并没有在意沙利尔的反应。
“做我的蝴蝶。”云错这样说,就扯开他的衣襟在他的身上纹下了属于她的标志。想起伏在他胸前为他纹下这只蝴蝶的云错,路西法不由地流露出脉脉温情来。那样的云错,在认真中隐约存在着对他的依赖。
然而不可忽略的是,他的心底一样存在着隐隐的不安。
云错她说,“做我的蝴蝶”,仅此而已。她向他要了约定,自己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云错太冷静,他从来都看不穿那双无波无澜的眼,她的心思如云似风,是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
沙利尔看着情绪变化不定的路西法,渐渐敛起了玩笑的心情,“嘛,总之你说过不会后悔,我便没有什么可对你说的了。你一向是认定了的路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坚持走下去的。”沙利尔笑着歪了歪头。
路西法抬头看到好友坦率而清澈的笑容,亦垂眼一笑,抬手抚上胸口的蝴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纤细的触须碰触着它所停留的优美的手指。毫无预兆地,这只优雅的手突然紧紧攥起,蝴蝶像是火焰被熄灭了一样,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神慵懒地靠在亭栏上,缓缓张开了捏死蝴蝶的手,掌心里残留着的蝶翼上的磷粉也渐渐消散了。天界的生物大都只是灵体,死亡,便是灵体消失,不会残留下任何痕迹。
有着淡紫色长发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睫遮掩了忧伤的眼,他抬起手抚着额头,发丝在指间纠缠。亭外的蔷薇开得正怒,轻风穿梭,扬起他的长发和衣角,花瓣飞舞在青空之下,飘向未知的远方。
潘多拉敛手站在远处看着捏碎了蝴蝶的男子,阖上了同样忧伤的眼。
当初陛下创造出路西法就只是单纯为了暂时替代淹留下界不肯回归的戮卡,或者说,路西法只不过是陛下为了让戮卡回归而创造出的一枚棋子。可是戮卡……不,是云错。云错她却利用这枚棋子下了出乎意料的一着——她诱拐了路西法。所以陛下他只能够将计就计地利用路西法。
或许神最初创造出路西法这样一个以神自身为原型的天使就是个错误。所以才会至于如今这一步。神希望她爱上路西法,然后好将他毁灭给她看,可是当事实真的如神所愿了,神却又会因此而感到嫉妒不悦。
明明就是不希望她爱上别的人才仿照自己创造出了天使路西法,可是,即便如此却也还是会嫉妒。
没错,嫉妒。
亭中花丛掩映着的身影纤细而憔悴,仿佛那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天真而骄傲的男子,而不是高高在上,掌握着一切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