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突然出其不意地凑到了云错的面前,这让云错不满地皱起了眉,查尔斯却很满意她的反应,低低地笑了。他的笑声很诡异,明明是属于男人的低沉的笑声,却偏偏从那低沉中扯出一丝尖锐来,仿佛那贴着地面漫延的烟雾一丝一缕地消失,变成了飞入云霄的银丝。
“你觉得这些蜘蛛残忍么?但是,有意思的是,这些雄性红背蜘蛛却是自愿的。为了增加成功繁殖后代的机会,这些可爱的雄性红背蜘蛛会根据周围雌性红背蜘蛛的情况来调节自己的成熟速度。当一只雄性红背蜘蛛闻到有足够的雌性蜘蛛出现时,它会加快成熟,以便尽快与意中人交配——即使这些小家伙们在交配完之后,甚至还来不及交配就会被雌性红背蜘蛛吞吃入腹。”
查尔斯慢慢地讲述着,语调抑扬顿挫,狂热而激情,脸上的笑容莫名地诡异。
他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残忍的,充满着血腥的。罪恶什么的,那不过是一部分天真的人对自己或者其他可怜虫的怜悯和不平罢了。当你看到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真正法则,就不用我来告诉你那些弱者的控诉是多么地可笑了。”
查尔斯从试验台上下来,将手中不知何时拿到的钢笔送到了嘴边,极为暧昧地舔了一下,笑着,说:“进化始终都是血淋淋的,不适者将会被永远地淘汰,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够被历史选择,存活下来。而我……如今正是站在这个高度上的选择者。呐……来罢,做我的实验体,告诉我,你之前用以隐藏行迹的,是什么?”
“哼。”云错冷冷地笑了一声。缓缓地抬起眼帘,朝着面前的男人伸出手来。
查尔斯压抑不住狂喜的心情,急切地朝云错走过来,想要抓住云错向他递出的手,可是那只白玉般的修长的手却优雅地转了个圈,避开了他迎接的手,以食指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云错笑着,那双冷冽的眸子弯了弯,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蜷起,抵在男人额头上的食指恰成了“手枪”的枪口。
“嘭。”
巧笑如花的云错像个天真的孩子用手比着手枪,以口模拟着开枪的声音。
不明所以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嘲笑她这幼稚的举动,便突然惊诧,涣散了双眼。
云错看着面前的男人瞳孔放大,她的食指所及之处迸出鲜血,脸上伪装的笑容顿时如昙花般凋谢。将食指上的血迹在男人的白大褂上拭去,云错望着地上的尸体,没有叹息。
“罪恶……是可笑的控诉……么?”
餐桌上的食物飘着香,角落里体无完肤的女孩颤巍巍地张开口,“好妈妈。宝儿饿,好妈妈,宝儿想吃东西。”
然而可怜的乞求换来的却是金属细跟高跟鞋无情的踩踏,叫宝儿的女孩伸出纤细得几乎一把就能折断的双手捂住脑袋,低声地求饶:“好妈妈。宝儿错了,宝儿不饿,好妈妈,别打了,好妈妈……”
空镜里,那个女孩终于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她亲生母亲的暴行仍在继续,不远处的餐桌上,吃得满嘴是油的男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自己的亲妹妹已经被母亲打死。
神撑着额角,疲惫地朝支撑着空镜的潘多拉挥了挥手,说:“叫乌利尔来罢。”
潘多拉恭恭敬敬地朝神行了一礼,从神殿的偏门出去了,离开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背后寂寥的神殿上传来一声仿佛幽叹的呼唤——
“戮卡……”
奥利尔曼帝国帝都突然戒严。
据说是因为中央研究所出了了不得的大乱子。
就在奥利尔曼帝国的王宫里人人自危的时候,罪魁祸首正在华兹华斯家的华丽公主床上安眠着。
梦中的云错蹙了蹙眉,缓缓地睁开了眼,眯得修狭的眼里一片沉沉的云翳。坐在床边的路西法微笑着捂上她的眼把她拉进了怀中,另一只手则轻轻地为她揉着额角。
路西法在云错为人之时就已经习惯了她起床时的坏脾气,自然知晓如何应对她刚刚睁开眼时不安定的情绪,也知道大概要多久云错才能清醒过来。
当云错真正从睡眠中清醒之后,路西法才继续为云错处理伤口。
云错的身上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碰到的。即使曾经一个人独自在下界生活了数千年,云错也仍然是个没有多少生活常识的人。即便看上去冷漠而骄傲,也还是个处处需要人照顾的……
任性又霸道的小孩子。
云错看着正在仔细按摩着自己腿上的淤青的路西法,低着头含含混混地吐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听到她的道歉,路西法却顿了顿。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直视着云错的眼,认真地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错,你不欠我什么。”
说这话的路西法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啊,我知道的。”云错向后靠上床头,慵慵懒懒地笑着。
——路西法这才笑了。
她知道的。云错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的任性也知道路西法的包容。
在云错灵体受伤而辗转寄宿于各种生物体内的那一千年里,在她终于拥有人类形态之前,路西法,他其实就已经找到她很多次了。只是每一次,他都故意装作没有找到她,只在暗中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她和她的宿主——云错的灵体寄宿于其他生物体内,借助宿主的灵魂力量进行恢复,却也会被宿主所受到的伤害波及到。
路西法故意装作没有找到她,只是为了顾及云错的心情。曾经的大天使长,天界下界无敢轻视的传说般的戮卡,那么张扬恣意的人,沦落到需要寄宿在其他生物体内的地步,那么狼狈的样子,一定不希望别人看到。
路西法的温柔,云错知晓。
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懂得该如何回应这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