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层一层地升上去,终于在八十九层停下,云错推开门,正要弯腰脱鞋子,伴随着一阵铃声,那犽“呼”地一下子从沙发行跳下来,蹿进云错怀里,险些将她扑倒。刹那为了避祸,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怀里的那犽紧紧包着云错,云错无奈地笑了笑,放下行李箱。“喂,好了,那犽。”
那犽没有松手,低着头,云错也看不到他的脸。
“那犽……那犽?”
良久,那犽才从云错怀里抬起头来,抽了抽鼻子,“哼”地一声扭过头去。“出去玩都不带着人家,还知道回来呐。”
“抱歉。”——自己,果然是太任性了。那犽他……其实很担心罢。自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留他一个人在家里,换做是自己也会着急的。
“谁……谁要你道歉!要道歉的话拿糖来!”那犽朝云错伸出手来,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云错从空中拽住刹那的尾巴扯下来,放到那犽手里,一笑:“新鲜美味热乎的血液,请用。”
刹那一听,吓得“吱吱”地叫着就要飞,可惜尾巴被人拽着,那犽作势真要咬上去,两只不安分的家伙就又闹作了一团。
厨房的门被拉开。云错身子微微一僵。
抬起头,看到的是路西法正站在厨房门口,宽容地微笑着。
“欢迎回家。”
“……啊,我回来了。”
云错问路西法:“如果,我以后永远都是只是个人类,弱小,无用,不能够保护任何人,你会保护我吗?”
路西法说:“会。”
云错说:“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路西法说:“好。”
晚上,云错下楼,又一次推开了莲的家门。
昏暗的房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莲抽的是水果味的香烟,味道并不难闻——当然,这并不改变烟草的本质。
门没有上锁,云错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从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云错打开灯,看见了莲。大约本来是睡在沙发上的,结果掉了下去,正蜷在地上咳着。
那么单薄的身子,蜷在沙发旁边,赭红长发散落在地板上,随着他的咳嗽而颤动着,紧密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这个人的生命夺了去,带着些许沙哑,声嘶力竭一般。
云错扶起地上的莲,替他抚着后背。这个男人的身子是如此纤细,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够将这身体里脆弱的骨头折断。莲靠着云错咳了一会儿,抬手,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鲜红的血沾在唇角,沾在手背上,映衬着莲偏于白皙的肌肤,妖娆夺目。因为咳得太凶,莲的眼角残留着晶亮的泪水,被灯光照着,格外晶莹。
他笑着,望着云错的眼如雾迷濛。
“莲,我要走了。”她说。
“……”
莲怔了怔,从云错怀里直起身来,靠上了背后的沙发。他低着头,云错看不到那赭红色微卷的长发所遮挡住的脸庞上有着怎样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似有声音——“你说过,我是你的。”
认真而执着的声音,透露出的,是单纯的,容易受伤的心思。
云错抿着唇,没有出声。她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她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
莲是单纯而脆弱的,即使他的文字有这么那么沉重而黑暗的阴谋,有着那么深刻的伤害。这个心思纤细的人独自住在自己的文字构筑的世界里,单纯而执着地,一砖一瓦地建造起一个理想的世界,固执地相信着由他自己创造出的这一切,像是个沉湎在梦境中不肯醒来的孩子。
他坐在自己的水晶宫里唱着歌谣,看着水晶将外面的世界折射成美好的样子,然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他始终都在拒绝伤害。就像在希拉那件事上一样。
云错想:希拉大概真的做了妓女罢。否则外人也不至于用那般眼神看待她。莲无法接受这一切,于是他歪曲了事实,自己编造了一个故事,告诉自己希拉死了。于是莲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女人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那个美好的,给了他温暖和关切的希拉,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地保持着美好的姿态。
所以,他选择了忘记希拉的名字。
说莲是她的这种话,是否也是莲幻想出来的呢?
莲朝着茶几伸出手去,摸过香烟盒,一弹,熟练地弹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嗒”,打火机冒出橘色蓝色相间的火焰,****着香烟。
莲扔了打火机,抽着烟,迷离着眼,“我记得,很清楚。在街上,晚上,你对那个男人说了,我是你的。”
街上,晚上,那个男人?
云错突然想起来,是晚上看到醉酒的莲被一个男人抵在墙上意图轻薄的时候。她似乎……的确说过罢。她对那个猥琐的男人说,“他,是我的(邻居)。”只是邻居这个身份实在没有什么话说的立场,所以话说了一半她就没有再说下去。
被误会了吗?
云错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枝烟慢慢化作青烟,消散在空中,莲突然站起来,将剩下的烟头按在烟灰缸中,拧熄了,居高临下地望着云错说:“你说过,我是你的,你不能这样抛弃我,谁都能抛弃我,唯独你,不行!”
秀气的下巴,细长高挑的桃花眼,秀挺的鼻梁,朱红的泪痣,睥睨的眼神,居高临下的骄傲态度——却透着色厉内荏的味道。不安,恐惧,寂寞……
“对不起……”云错的话被铃声打断,莲皱了皱眉——无视!
可是铃声却响起来没了完。莲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但是这种不悦的态度在听到对方的话之后立马变成了惊讶:“什么?楼下?”
莲接完电话的时候云错已经站了起来。
“抱歉。莲,我要走了。”
莲微抿着唇,看着云错打开门走出去,头也没有回一下。
然后,她的背影被门遮挡住,不见了。
从莲的家中走出来,路西法正在电梯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