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的存在状态……吗?
呵。
云错站在窗前,脚下是喧哗的人间。有外面的夜色衬着,洁净的玻璃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容颜,苍白的肌肤,血色的纹记,银色的瞳子,一张冷漠的脸。
突然一阵疼痛从心底和脊背处漫延开来,侵袭了全身的神经。不是之前发生的那种死亡与复生交替的痛苦。在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湮没的疼痛中,云错有种清晰的,身为杀手的意识:这疼痛并不是施加在她的身体上的,而是作用在她的精神上。
强烈的疼痛仿佛漫延的水,她毫无抵抗能力地沉入水底。
指甲划着玻璃向下,发出刺耳的声音,却如雾般渺远。
茫然而虚浮的痛楚中,她有如同在梦中的感受。梦中,她隐藏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突然,这一片完整的黑暗被一道不断扩大的白光撕裂。不知在什么地方被黑暗隐藏了的门打开了,光劈进来,黑暗与光明,泾渭分明。
强烈的光芒中,有一个身影,修长,脆弱而决绝。
逆光,她只看得到那个身影而看不清他的容颜。
凄凉如同三月荒草一样疯狂生长蔓延。
一片荒芜。
“云错……云错?云错!”一声紧接一声的呼唤把云错唤醒,眼前一片朦胧都散去,慢慢睁开眼睛,是那犽蹲在她的面前,一脸惊恐害怕、无助地抱着她。他颤抖的身体和微红的眼眸里泛出的血色都直接表达着这个“孩子”的心情。
他是真的很喜欢“云错”罢,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依赖着她。
云错暗自感慨,没有推开紧紧抱着她的那犽。有些迟疑地,云错左手抚上他的后背,右手放到他的头上。感到怀中少年的一怔,云错又迟疑了一下,还是尽量温柔地抚摸起他的头发。
那犽的头发很软,很顺滑,手感极好。
吸血鬼。
同时作为一七而存在着的云错大概了解吸血鬼的孤独。被诅咒,得不到爱,被迫隐匿于人群中,被视为肮脏、不洁和邪恶。永生孤独。
宿命……
看着怀里不停颤抖的那犽,云错心生悲凉。孤独而寂寞的那犽,他寂寞的时间……比她要更长罢。
“我……没事。那犽。”
那犽抬起头,望着云错,一双血色的眼眸里噙满忧伤却干涩没有泪水。方才一瞬间,她还以为他在她怀里哭了。吸血鬼……真是可怜啊,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无法发泄,只能独自隐忍。被迫独立,被迫坚强。
“呐,云错……”那犽的声音干净绵软,柔柔的,有一点点寂寞,有一点点无依无靠的感觉。
“嗯?”云错觉得,戒或许说得没错,她以前是很疼爱那犽的。除了路西法,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亲密的动作,可是抱着那犽,她却感到一种熟稔,源自于生命深处的那种相亲。
“云错,你不会再离开我们了罢。”
云错沉默了。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
“云错……”那犽干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忘了我们,也知道不能强行解开极的封印。我能够做的,只有等,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等待你自己真的想要醒过来……”
云错垂着眼,脸上有一片浅淡的影。
“但是……云错,现在的我,是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像以前一样,都决定了要追随你的。因为我……就是喜欢云错啊。不管云错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喜欢。”
那犽仰起头来,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光芒在睫毛上跳跃着,金色的发丝间都流光溢彩。
云错一怔。
喜欢……吗?
可以……吗?
那犽直起身,轻轻地靠近云错,亲吻着她的脸,云错消失的感觉这才回来,脸上微凉的感觉……
哭了吗?
那犽一点一点,轻柔地吻去了云错脸上的泪水,蝴蝶一样的亲吻,没有任何****,只是暖暖的、糯糯的、轻柔的碰触,生怕伤了她一般。
云错突然笑了一声,而后才扬起了唇角,带着几分自嘲,却也有几分释然。那犽蹲回去,望着她。
云错笑着,干脆坐在了地上,断断续续的勉强的笑声终于连了起来,云错率性地坐在地上,笑声也渐渐入像飞鸟一样远了,不见了。
门外,戒垂下了眼帘,静静走开。
翌日,有了玉老师的课。
课上,路西法没怎么针对那犽,那犽故意挑衅了几次都被路西法无视了,那犽气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
下课之后,路西法把云错叫出教室,修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令人不舒服的气场,那犽回头,狠狠地瞪着他,迎上那犽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修却笑得越发诡异了。
云错和路西法赶到店里,绛鬼已经咬着一根磨牙棒在等他们了,看到他二人进门,没有骨头一般半躺在椅子上的绛鬼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反放着的任务单。
路西法拿过任务单看了一遍,递给云错,云错看完之后就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云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微哑的味道,仿佛能够震动听者的所有感觉。绛鬼却歪着头摊了摊手,故作无辜之态,“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任务写得很简单:寻找并窃取布罗德与教会有私下联系的证据。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这种任务。”蚀里面聚集了各种人才,云错是以暗杀见长的,寻找东西这种事对她来说太麻烦,是她所不习惯的。她几乎可以肯定,绛鬼是在为她踩他的事在报复她。
这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变态好色人妖大叔。
“看完了?”绛鬼伸手从从云错手里拿回了任务单,在蜡烛上点燃,并碾碎了纸灰,掏出一条丝帕仔细地擦着沾了纸灰的手指。“逆和一七一起去。布罗德的封地离诺得比较远,你们尽早出发。”
正常人格下的绛鬼像是一柄入鞘的剑,看起来平凡无奇,可是只要剑一出鞘,则必然是要见血的,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蚀的头儿。